王了的身子動了起來，到了該起床上學的時候，王了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他疏理了一下自己的思敘，哎呀，討厭死了，跟陳二娃一起去搶人造成的痛苦，全部清楚地回到腦子裏。怎麼會一點都沒忘？要是其他人己經忘了，記不得了，那就太好了，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哎，我今天還去不去上學？要是同學們曉得，搶人的事情，就是我跟陳二娃一起去幹的，我到學校去，這臉往那兒擱呀？不去學校讀書，待在家裏，一天到晚聽婆婆罵，看婆婆的臉色，這日子也不會好過。除非婆婆的腦子，突然生病變糊塗了，糊塗得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就好了，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留在家裏，盡心盡力地照顧婆婆，那樣就不用再去學校，不用管同學笑我罵我的麻煩事了。哎，這些想法，都不現實。未一可行的，隻有把希望寄托在舅舅身上，但願舅舅本事大得不得了，什麼人都樂意為他效勞，在別人的幫助下，舅舅已經把這件倒黴的事情，處理得妥妥當當，什麼事情都用不著我擔心了。要是這樣該多好。我一定要感謝舅舅。
王了想著煩心事，焦慮不安地坐起身來，不知道自己該穿衣起床，還是應該繼續賴在床上裝沒睡醒。突然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飄進王了的耳朵裏，＂睡醒啦。＂王了吃了一驚，順著聲音看過去，真的是媽媽。媽媽怎麼會在這裏？這麼早，媽媽怎麼會坐在自己做作業的椅子上？
王了驚訝地問媽媽：＂媽媽，你怎麼在這裏？＂
吳芳沒有回答王了的問話，她不是生兒子的氣，不想跟王了說話，而是被王了叫喊的＂媽媽＂一詞，刺得喉嚨被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王了看清楚了，在曚曨的燈影下，媽媽的臉刻著悽涼和悲傷。她不知流了多久的眼淚，眼淚把媽媽的眼睛浸泡得又紅又腫，大眼睛都變成了小眯縫。那頭無睱疏理的頭發，淩亂而肆無忌憚地散在臉上。媽媽像生了大病的人，這全是自己的罪過，害得媽媽日夜奔忙，從千裏之外的BJ辛苦地趕回家來。
王了鼻子發酸，眼淚滾出眼框。他慌忙跳下床，痛悔地跪在媽媽麵前，懇求媽媽：＂媽媽，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害得你這樣傷心，還連夜從BJ趕回家來。我不爭氣，你打我吧。媽媽，我已經沒臉在老家待下去了，你幫我到被搶的那家人家裏去，陪償一點損失，請人家願諒我好不好？你幫我把那家人安撫好了，我就跟你一起到BJ去，在你身邊找份活幹，掙了錢先加倍還你。不、我把掙的錢全部交給你。隻要有你在我身邊經常教我，我可能就不會上當幹傻事了。媽媽、媽媽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嘛！隻要你打我能解氣，你就盡管使勁打，打得越狠越好。被你打了，我心裏才好受。＂
吳芳哭著，也跪倒在兒子麵前。母子倆臉對臉，跪在一起，擁在一起。吳芳撇了一天多的痛悔，在此時毫無保留地發泄了出來。她哭著對兒子說：＂是媽媽對不起你，害了你又幫不了你。是我毀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天啊，我這個媽是怎麼當的呀，人家都能守住娃娃的平安，我為什麼保不著娃娃的平安。為什麼我保不著娃娃的平安?＂
王了的外婆，舅舅和爸爸，聽到屋裏的悲哭聲，一起趕到王了的臥室門口。兩個警察，默默從他們的身後擠進來，拿出冰冷的手銬，鎖住了王了的雙手。
王了驚恐萬狀，撕心裂肺地大喊：＂媽媽你救我！媽媽、媽媽我不去公安局。求求你救救我，我害怕！我害怕媽媽！媽媽?＂
吳芳和王本的心，被王了嚇破了膽的哭聲撕碎。他們伸出雙手，想拉回被警察拉著一步一回頭的兒子，他還小，他還沒滿十六歲，他還沒有抗壓能力。但他們伸出去的手，已經擁抱不到他們的王了。家就這樣破了，無法挽回。王本所有的借口和辯解，在此時，被變得無力而蒼白。吳芳的自責和痛悔，也擋不住兒子被警察推著，走向牢獄的腳步。淚流滿麵的王本吳芳，隻有眼睜睜看著無助驚恐的王了被推上警車。押著王了的警車，在長鳴的警笛聲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