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崇宗天民安五年(1093),涼州護國寺感通塔修飾完工後,曾建碑刻銘,以示紀念。碑銘以漢文、西夏文二種文字刻成。其漢文碑文說:“阿育王起八萬四千寶塔,奉安舍利,抱佛恩重。今武威郡塔,即其數也。自周至晉,千有餘載,中間興廢,經典莫記。張軌稱製,(西)涼治建宮室,適當遺址……宮中數多靈瑞,天錫異其事。時有人謂天錫曰:昔阿育王奉佛舍利,起塔遍世界中,今之宮乃塔之故基之一也。天錫遂舍其宮為寺,就其地建塔。”“大夏開國,奄有西土,涼為輔郡,亦已百載。”漢文銘詞中寫道:“巍巍寶塔,肇基阿育,以因緣故,興無量福。奉安舍利,妝嚴具足,曆載逾千,廢置莫錄。西涼稱製,王曰張軌,營治宮室,適當遺址。天錫嗣世,靈瑞數起,應感既彰,塔複宮毀。大夏開國,奄有涼土,塔之祥異,不可悉數。”在重修護國寺感通塔碑西夏文碑銘中,也有大體類似的內容。
據唐人的《廣弘明集》《法苑珠林》和宋人的《佛祖統記》等記載,阿育王建於“震旦”(中國)的佛塔計有19處。如越州縣塔、益州成都福感寺塔、潤州江寧長幹寺塔、青州臨滋阿育王寺塔、洛陽白馬寺東塔等。據說,這19處塔現僅存1處:建於西晉太康三年(282)的縣塔(今浙江鄞縣阿育王塔)。
盡管原涼州阿育王寺塔今已不複存在,但從在其原址上興建的護國寺感通塔的碑銘中,人們可以得知:涼州與佛教結緣早矣。照學術界通行的看法,佛教走向世界,始自阿育王時期。所以,將涼州與佛教結緣的時間上限,定於阿育王時期,相對較為穩妥。但是,這也僅是從情理分析上說的,至今尚未被加以證明。
2.“金佛像”“浮屠經”及僧人東來的記載
《魏書·釋老誌》說:“漢武帝元狩中(前122~前117年),遣霍去病討匈奴,至皋蘭,過居延,斬首大獲。昆邪王殺休屠王,將其眾五萬來降。獲其金人,帝以為大神,列於甘泉宮。金人率長丈餘,不祭祀,但燒香禮拜而已。此則佛道流通之漸也。”這段記載,似來自司馬遷的《史記·匈奴列傳》:“(武帝時)漢使霍去病將萬餘騎出隴西,過焉支山千餘裏,擊匈奴。得胡首虜騎八千餘級,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劉宋·裴《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雲“……祭天金人像,祭天主也。”唐·司馬貞《史記索引》引韋昭語:“作金人以為祭天主。”又引崔誥語:“胡祭金人為主,今浮屠金人是也。”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引《括地誌》雲:“案金人即金佛像,是其遺法,立以為祭天主也。”《漢書·匈奴傳》有唐·顏師古注雲:“作金人以為天之主而祭之,即今佛像,是其遺法。”如果可以證明金人是金佛像的話,便可認定西漢武帝元狩時期(前122~前117年),佛教已流傳於甘州、涼州一帶了。因當時昆邪王占據甘州及其以北地區,休屠王占據涼州及其以北地區。這廣大的地區,以後都曾歸入西夏版圖之中。
《三國誌》裴鬆之注引魚豢《魏略·西戎傳》:“昔漢哀帝元壽元年(前2年),博士弟子景廬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曰複立(豆)者,其人也。《浮屠》所載臨蒲塞、桑門、伯聞、疏問、白疏問、比丘、晨門,皆弟子號。”這是關於中國人最早接觸佛教教義的記載。比之有關張騫首次出使西域(前138~前126年)“始聞浮屠之教”的記載(參見《魏書·釋老誌》),意義更加重大。魚豢道出了大月氏人最早向中國人傳播佛教的史實。大月氏人原居祁連山及河西走廊一帶,漢文帝前元四年(前176年)至七年(前173年),因避匈奴,而西遷。約在漢武帝元光五年(前130年),到達西域媯水(阿姆河)流域。大月氏征服了當地的大夏人,由遊牧轉為農耕,吸收了古代波斯、希臘和印度的文化,信仰了佛教。後來,大月氏人貴霜,約於公元1世紀,自立為王,建立了貴霜王朝。大月氏人極力傳播佛教,伊存向景廬口授佛經,便是明證。由此記載可知:漢哀帝元壽元年(前2年),已有佛教入傳中國之事。
《後漢書·西域傳》等古書中,記載著漢明帝(58~75年在位)夢醒請佛的故事:漢明帝夜夢神人,項有日光,飛行殿前。第二天上朝時,漢明帝向群臣谘詢此事。博士傅毅奏道:“西方有神,人稱其‘佛’。佛高一丈六尺,閃現金色。陛下所夢,就是佛。”於是,漢明帝便派遣了幾位使者,去大月氏國,寫取佛經四十二章,由白馬馱回洛陽。同來的還有迦葉摩騰、竺法蘭二位梵僧。不久,便敕修了白馬寺。
《後漢書·楚王英傳》記載了楚王英奉佛的事:永平八年(65),漢明帝下詔:死刑犯者,可憑納縑以贖罪。楚王英便呈黃縑、白紈30匹,以示謝咎。明帝有所感動,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這一記載,被梁啟超評為是“正史中最古最真之佛教掌故。中國人信仰佛教見於載籍者,自當以英為首,然以帝子之尊”。我們從以上引述中,似乎可以看出,東漢初期已有僧人“伊蒲塞”(男居士)、“桑門”(沙門)存在,佛教已有所流行了。
值得特別論及的是,在西域佛教東傳中國的曆史過程中,以後歸入西夏版圖的絲路重鎮沙州(敦煌)、瓜州(安西)、涼州(武威)、甘州(張掖)、靈州(靈武)等地,是中國最早受到佛教影響的地區。初期來華的西域僧人,大都是經由絲路而東入內地的。如東漢時來華的安息(今伊朗)僧人安世高(主譯小乘佛經)、大月氏僧人支婁迦讖(簡稱支讖,主譯大乘佛經)等。而有的西域僧人,其祖先早已是旅華僑民或入籍中國者。如竺法護(梵名達磨羅察),是魏晉時高僧,因其是世居敦煌的月支僑民,人稱“敦煌菩薩”。晉武帝時,竺法護隨其師竺高座(外國僧人)遊曆西域諸國,學會36國語言文字,攜大量胡本佛經東歸,在敦煌、長安、洛陽等地傳教譯經。竺法護的弟子竺法乘隨其至長安,後返敦煌,建立寺院,宣講佛法。支謙(名越,號恭明),也是魏晉時高僧,他的祖父法度是東漢靈帝時(168~188年在位)加入中國籍的月支族人。還有晉宋之際僧人寶雲(376~449),生於涼州;晉宋之際僧人智嚴,生於涼州。據《出三藏記集》卷十三《支讖傳》,在支讖來華時,已經有數百名月支僑民,加入了中國籍。其中僧人不少,較有名氣的是受業支讖的支亮(號紀明)。眾多的中外僧人們為佛事而碌碌奔波,頻頻來往於絲路,時時駐足於河西,創造著日益濃鬱的佛教氣息。絲路沿途的廣大漢族居民,不僅對來往的僧人以禮相待,友好交際;而且逐漸學說胡語,在耳濡目染之中,也信奉起佛法來了。值得指出的是,自東漢中期,便有許多因避亂、經商而由西向東,陸續遷徙來華的西域各族人(如月支人、安息人、康居人、粟特人);因為他們多已皈依佛教,所以在其東遷的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成為了佛教的傳播者。據載記,漢永平十二年(69),隴右鳳凰山(今甘肅成縣)已建有佛寺。東漢後期,涼州的經學儒士,便開始關注佛教。馬融(79~166)曾在涼州學館講析佛經,並向譯經僧人提供過財物資助。盡管從漢朝官方說,“唯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漢人皆不得出家”(梁·慧皎《高僧傳·佛圖澄傳》);但不可回避的現實卻是:“外國之神”“戎神”之佛,日盛一日地以極和平的方式走進了中國的千家萬戶。西北地區及其民眾,較之別的地區及其民眾,實為得佛教風氣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