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是普通人,劉半仙的稱號遠不是如江湖騙子那般為了招搖撞騙,而是真有一手驚天地泣鬼神的本事。
老人將一手本事向蘇浮生傾囊相授,看著欲言又止的蘇浮生,老人隻淡淡的說了幾句話,“我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不想將這一點手藝帶進棺材裏,教給你算是了了一樁心事,至於你學到了什麼,將來會有什麼成就,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是活給自己的,好自為之吧”。說完,轉頭,再不看蘇浮生一眼。蘇浮生望著蹣跚向外的劉半仙,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從那以後,蘇浮生發了瘋一樣學習老人交給自己的東西,從小就貧賤養活的他,懂得隻有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一切,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老人那以後就真的對蘇浮生不聞不問了,隻是偶爾喝些酒,醉了,便望著西南方唱些不成調子的曲子,或者卜上一掛,卜完,就是哭了笑,笑了又哭,又或者拿出一個上了年頭的木雕,久久的凝望,不肯輕易的放下。
蘇浮生瞥過一眼那木雕,分明一個女子的輪廓,但卻久遠到連五官都看不甚清晰了。
十八歲那年,功夫不負有心人,劉半仙傳給蘇浮生的技藝,終於在蘇浮生手上大成,飛簷走壁不在話下,一手柳葉飛刀更是可裂金石。
劉半仙那一日卜了一掛,看著有些雀躍的蘇浮生,卻是久久沒有言語。
這天,劉半仙破天荒的拉著蘇浮生喝了酒,到了最後兩人都醉了。
酩酊大醉的劉半仙指著蘇浮生道:“娃啊,想聽一個故事麼?”
蘇浮生酒意上湧,點頭道:“好。”
“幾十年前川內有個極美的女子,全家為惡人所害。女子發下重誓,誰能為她報此家仇,她便為誰鋪被暖床,紅袖添香。那時有一個正是人生得意時的少年,乍一見她,便驚為天人,一見而鍾情。於是少年千裏單騎,取了那女子仇人的項上首級,然而回到川內的他,等到的不是溫香軟玉,卻是女子的百般算計,本來身上已是負傷累累的少年,又怎麼敵得過女子的以有心算無心,於是少年瘸了一條腿,瞎了一隻眼,遠走他鄉。浮生啊浮生,你要切記女人不可信,漂亮的女人尤為不可信,不可信啊不可信!”最後一句,劉半仙的語調幾近撕心裂肺。這哪裏是在告誡蘇浮生,這分明是劉半仙在自我鞭撻啊。
蘇浮生紅了眼,問道:“便是那木雕女子麼?”
劉半仙久久不曾答言。
“她走了。”最後終於一句,如釋重負。
蘇浮生刹那間酒醒,他分明看到老人渾濁眼睛背後的那一抹空洞。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從此再無牽掛。
第二天,劉半仙便向蘇浮生告別了。
走時,劉半仙對蘇浮生說:“孩子,你其實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我看不清你。所以你無需去理會這世俗的條條框框,大可以去做你想做的,這世界如果你覺得複雜,全可以快意人生,快刀斬亂麻。”
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劉半仙便揮了揮手,轉身就走,一如來時的突兀。
“為何這樣待我?”蘇浮生在別時終於問出了這麼多年憋在心裏的話。
劉半仙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頓,之後輕飄飄的一句:“因為你和我一樣,有所執。”,便再未停留。
其實劉半仙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就是,你和我一樣,命犯桃花。劉半仙怕這句話出口,便將這個已懷了滔天恨的孩子,推向了沒有愛的境地,一生孤苦。
“你要去那裏?”看著劉半仙即將消失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的蘇浮生喊道。
許久,遠遠的才傳來了一句:“入川,葬在山清水秀間。”
之後,便是劉半仙那不成調子的曲子了。
這一次,蘇浮生終於聽清了他在唱什麼。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唐寅麼?那個一生荒誕的男子。
蘇浮生突然向著劉半仙消失的方向跪下,重重的叩了三個頭。
起來那一刻,蘇浮生便棄了所有良善。
這便是蘇浮生阿貓阿狗般得前二十幾年,沒什麼大風大浪,但也絕不安穩。蘇浮生的玩世不恭大有些看破紅塵的味道。
而今,誰能想的到,那個跨.坐在牆頭,掛著一臉痞笑的清秀年輕人,便是地下黑暗世界裏,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不恨。
或許唯一的蛛絲馬跡便是他那雙清澈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寒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