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極夜·暗湧(1 / 3)

16.極夜

林靜聲第一次有了殺人的念頭。

手指用力,蒼白的床單隨即皺出兩朵漩渦,林靜聲向後撐著胳臂,搖搖的坐起來。一陣眩暈,不等眾人上前扶,她支著胳臂,徑自坐穩。

林靜聲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一瞬。實際是十六天。藤羽秀夫殉職後的第十六天。

十六天裏,林靜聲感到自己像是躺在海底兩萬裏。四周是絕對黑暗。周身仿佛緊緊貼了一層膜,與本體以外的一切相隔絕,呼吸也不過是例行公事。正如一艘鏽跡斑斑的汽船模型,沉在深海的死珊瑚上,一動不動。

第十六天,終於有聲音傳進這個巨大的鹹水空間——“國際刑

警”,“文學院”,“秀夫君”,“殉職”,“國際刑警”,

“文學院”…

…音波像遇到障礙物似的不斷反彈,再不斷遇到障礙物,再反彈…

…那些所謂的障礙物沒有別的,無非是林靜聲腦殼中的神經元。

“秀夫君的殉職與文學院有關。”——當破碎而回旋的音波在林靜聲的腦海中湊成一個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範的句子,那艘汽船模型的螺旋槳微動,像是什麼人為它上了發條。

這句話給林靜聲上了發條。

“醒了!醒了!”

“寶貝!”

“太好了!”

一張張麵孔迎麵而來,在她的視網膜上成像,卻很模糊。輕輕合上眼睛,再張開,她看見了爸爸、媽媽,還有一個護士。

一動不動躺了十六天,突然坐起來頭暈是當然的。

“我要吃飯。”十六天以來,林靜聲說的第一句話。她掀掉身上的被角,雙臂向前撐了撐身子。

林靜聲的媽媽喜極而泣,爸爸緊揪的心也明朗起來。這對夫婦隻道寶貝女兒的一個重要朋友不幸逝世,對於國際刑警的事全然不知。現下,見女兒大有轉好之態,兩人心下打緊的歡喜,樂顛顛的去準備餐飯。

我要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有力氣去調查,有力氣去報仇。沒錯,秀夫君的殉職與文學院有關。凱瑟琳,伊森,秀夫君——這麼多國際刑

警潛伏在文學院,他們的任務與目標一定與文學院有關。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林靜聲的大腦當真被上了發條。

病房的窗外,是初冬鉛色的天。一隻麻雀跳在光禿禿的窗前,狂風吹翻覆著褐色羽毛的翅膀,仿佛昭示著入冬第一場雪的到來。

雞蛋羹,饅頭片,雪梨汁一杯。這是這幾天來,林靜聲吃的最像樣的一頓了。

林靜聲機械的咀嚼,大腦中的發條卻不停地飛速運轉。明天我就要去上學,隻有回到文學院才有機會去調查,才有機會查出真凶,才有機會給秀夫君報仇。

“爸,我明天想去上學。”其實林靜聲恨不得馬上就去才好。

“這你得問領導。”衝女兒眨眨眼睛,爸爸用嘴努了努妻子。

“寶貝不能著急呀。”林太太笑道“什麼時候出院要聽醫生的。”

“我已經好了,真的!”

林太太愛憐的輕撫林靜聲的額頭,不再理會這個逞能的小撒旦。

林靜聲努力地吃飯,做出一副恢複精神的樣子。隻有快快好起來,才能快快回校。

偏偏,胃卻受寵若驚,開始叫囂不適。胃壁抽搐著絞痛,胃酸難以抑製的往上走。

林靜聲開始極力的板著,直到一股辛澀直衝鼻腔,林靜聲上前一傾,“哇”的嘔了,繼而大吐特吐起來。

胃部痛的無所適從,林靜聲汗如雨下,頭重麵漲,最後連嘔吐的力量都變得微弱,身上的病號服濕了幾個來回,冒著冷氣,林靜聲不住的打著寒顫。

“瞧瞧,還說好了呢。”林太太一手端著盛純淨水的玻璃杯,一手輕拍林靜聲的背:“這樣子明天怎麼上學?”

林靜聲心內又急又氣。急的是不能立刻回校,氣的是自己的身體偏偏這樣不爭氣!秀夫君,秀夫君,一抿嘴,淚又滾下來。

窗外的麻雀早已經飛走,在這狂風大作的天氣,沒有什麼願意在外逗留。

麵朝窗口,林靜聲無力的平躺著,與其說是哭泣,不如說液體不可抑製的漣漣而下。翻江倒海的胃已經平複,換上了幹爽的衣服,可腦中的發條的張力幾乎消失殆盡。

林靜聲所能感知到的,隻有無力。

就像深色能夠暫時覆蓋淺色,複仇的甲胄能夠暫時覆蓋絕望的心,僅僅是暫時。此刻,絕望又從心壁上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