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黃逸飛說:“逗你玩的,小傻瓜?我怎麼會賣你?我就是賣自己也舍不得賣你呀。”

安琪說:“你想把自己賣給誰?賣給你那個富婆……前妻呀?”

黃逸飛說:“別提她,你提她我跟你急,嗯,你等等,我怎麼把她給忘了?我們……也許還真的應該去找她,對呀,去找她。”

安琪說:“你怎麼回事?一提你那前妻,怎麼就像中了邪似的?”

黃逸飛說:“不是中邪,是中彩,彩票的彩。你不知道,我對經營這個雞巴廣告公司早就厭煩透了。現在我快走投無路了,隻能改弦易張,這叫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對,我得去找她,我的事,她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安琪說:“你找她借錢呀?”

黃逸飛說:“我找她借什麼錢?一個大老爺們找女流之輩借錢,那也太丟麵子了吧?你放心,我不找她借錢。”

安琪說:“你找她借錢我又沒意見,我不覺得丟麵子喲。不過,既然你不找她借錢,那你找她幹什麼?”

黃逸飛說:“這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走,我們回家。”

安琪說:“回家去幹嗎?你想搞我了是不是?嗯,是不是?”

黃逸飛說:“是是是,你這八輩子欠操的小賤人,你等著吧,看我怎麼搞死你。”

黃逸飛也就說說而已。兩個人回家以後沒有去臥室,而是去了地下室。黃逸飛買別墅時,地下室沒有算麵積,算開發商送的。

黃逸飛的家裝是那種歐洲田園風格,在客廳裏做了一個壁爐,地下室的入口很巧妙地隱藏在壁爐的後麵。安琪在這裏住了好幾天了,居然沒發現家裏還有個地下室。

地下室沒有裝修,保持著毛坯房的樣子。黃逸飛一進地下室便啪啪地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安琪眼睛一亮,還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畫展的展廳。

仔細一看又不像,那些畫並不是直接掛在牆上的,而是貼在木板上的。那些木板橫著豎著朝牆放著,有的上麵貼著一幅畫,有的上麵貼著兩三幅。屋子中間是一張大大的畫案,上麵胡亂地堆放著一些筆墨紙張,桌子旁邊有一隻青花瓷的大畫缸,裏麵插著已經裝裱好的畫。離畫缸稍遠的地方,有兩三隻澆花用的水壺,像是隨便扔在那兒的。此外,牆角處散落著電熨鬥呀紫外線燈呀以及其他的瓶瓶罐罐,其中有隻臉盆,裏麵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都已經長了長長的白毛,散發出一股奇怪的氣味。

安琪奇怪地望著黃逸飛。

黃逸飛倚靠著畫案,腦袋像立式搖頭電風扇似的轉著,像個小財主打量著屋後的一畝三分地似的打量著房子裏的一切,見安琪望著自己,這才接了她的目光。他先把兩隻手壓在安琪的雙肩上,偏下頭,望著她的兩隻眼睛看了好一會,這才說:“除了我自己,還從來沒有人到這裏來過,知道為什麼嗎?”

安琪搖了搖搖頭。

黃逸飛說:“因為我在把你當老婆搞。”他的左手仍然按在她的右肩上,右手則抬了起來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半圓,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珠子,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安琪從來沒見黃逸飛這樣嚴肅認真過,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說:“我看像是你的畫室吧?”

黃逸飛嘴一撇,笑了,說:“如果是畫室,我幹嗎搞得神秘兮兮的?這不是畫室,告訴你吧,這是人民幣製造車間。不不不,我不做假鈔,做假鈔可是要坐牢的。我做假畫,比做假鈔強多了,一張假畫,可以換來一皮箱真鈔,還沒有人管你。”

安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問:“有那麼神奇嗎?”

“有那麼神奇嗎?”黃逸飛學著安琪的腔調說,他把左手也從安琪的肩上拿下來,雙手在空中一揮,說:“說吧,老婆,你想要誰的畫?齊白石?徐悲鴻?還是張大千?”

“他們的畫誰的值錢?”安琪說。

“他們的畫誰的都值錢,按照現在的行情,隨便誰的一張真畫,沒有幾十萬上百萬,根本拿不下來。”黃逸飛說。

“你說的可是真畫喲。”安琪說。

黃逸飛又是撇嘴一笑,他躬下腰,把那些裝裱好的立軸從畫缸裏抱出來,往畫案上一攤,說:“你打開看看,能分出真畫假畫嗎?”

安琪說:“我當然不行,可是……老公,我說真話會不會打擊你?”

黃逸飛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怕這些假畫蒙不了那些買家。你放心吧,如果不能以假亂真,我敢開幾十萬上百萬的價嗎?你不想想這別墅是怎麼來的。你以為真是開那個破廣告公司掙的呀?”

安琪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信手打開了前麵的一幅畫,問:“誰的?”

黃逸飛一看,仿的是張大千的潑彩山水,這恰恰是他最滿意的一幅,光是題跋便勁拔飄逸,外柔內剛,獨具風采。

黃逸飛忍不住侃侃而談,說:“張大千是現代畫壇的天才、奇才、怪才,其創作集文人畫、作家畫、宮廷畫和民間藝術為一體,人物、山水、花鳥、魚蟲、走獸,無所不能,無所不精。他的畫在早、中年時期,主要以臨古仿古居多,花費了大半生的精力和時間,從清朝一直上溯到隋唐,對各時代的代表畫家逐一鑽研,潛心臨摹。到晚年,更是自創潑墨潑彩法,在繼承唐代王洽的潑墨畫法的基礎上,糅入西歐繪畫的色光關係,而又保持中國畫的傳統特色,半抽象半具象,具有一種恣意縱橫、墨彩交輝的詩畫意境。你仔細看看,這幅畫有沒有我剛才說的這種神韻?”

安琪哪裏看得出來?但她不想掃黃逸飛的興,馬上吊著黃逸飛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說:“老公你好棒喲。”

黃逸飛說:“更重要的是,張大千本身就是作偽的高手,有人說,張大千的藝術曆程,就是由深入臨摹古人,自行創意,以及偽造古畫三種互為動力的元素激蕩而成的。現今,由他偽造的古畫已真假難辨,甚至被當作古畫精品收藏在世界最著名的博物館中。張大千能做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做?他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麼做不到?”

安琪說:“老公你真的很棒,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事到如今,黃逸飛並不想向安琪隱瞞什麼,他伸手在她臉蛋兒上捏了捏,不無得意地說:“你是說我怎麼能把他們的假畫做到以假亂真?這麼跟你說吧,對於一個正規的美術學院的畢業生來說,臨摹是最起碼的基本功,何況我還在高等學校裏教過書育過人?不是吹牛皮,如果光從繪畫技法上來講,老公我想作誰的畫就可以作誰的畫。再說了,買畫的沒幾個懂畫,他們買畫的目的也各有不同,要蒙他們其實不難。但是,要做就要做得專業,而要做得專業,工夫卻在畫外。”黃逸飛說到這裏掃了牆角處的什物一眼,回頭朝安琪一笑,繼續說:“我並不是忍不住,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做老婆,就有權利知道你老公的生財之道。下麵我說的話比前麵說的更專業,你要仔細聽好了,因為有些事,以後要靠你來做幫手哩。”

安琪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黃逸飛說:“齊白石也好,徐悲鴻也好,張大千也好,都已經死了幾十年了,而我畫的畫卻是新的,這就有個作舊的問題。我們先說紙張,畫國畫用的是宣紙,是以植物纖維為原料經過許多道工藝處理製成的,植物纖維在氧、紫外線、濕氣等等自然因素的作用下,會發黃變脆,極細小的灰塵粒子也會向紙張纖維中滲透,時間越長,這種滲透作用效果越明顯,所以,新畫和老畫在成色上就不一樣。那麼第一步,就要想辦法讓紙張看起來很舊很老。辦法很多,第一,可以用三氯化鐵作舊,就是用百分之一的三氯化鐵溶液把紙浸透或在紙上噴灑數遍,過六七天,紙張的顏色會發黃,再過一段時間,黃中泛灰,看上去就有舊紙的感覺。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拿紫外線燈去照紙,讓紙張老化的過程人為地縮短。如果嫌麻煩,還有一種更簡單的辦法,就是用茶葉水染,你聽說過茶葉水煮蛋,聽說過茶葉水染紙沒有?沒有吧?可見很多東西可以一專多用。除了茶葉水,別的類似顏色的水也可以,比如說煙絲水、烏梅水、稻草水、麥草水等等,還有,把醬油用水調淡了,也行。你是不知道,當我到拍賣會上裝模做樣地看預展,聽到別人說這幅畫有味道那幅畫有味道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想笑。什麼味?醬油味、五穀雜糧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