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鹹澀讓修揚一頓,繼而發現了她流淚的眼。
“婦人?”修揚慌了神。鬆開她的手,他笨手笨腳地拭她的淚,那知那竟是兩口流不盡的泉水,越拭淚得越凶。
“婦人……”修揚雙手撐著離開她半尺,大抵明白了她為什麼而哭。
“婦人,不哭。我娶你可好?”修揚坐起身來,試探著抱起玉涵眉。覺察到她沒有反抗,他小心地將她攬到自己胸前。
耳旁是強健有力的男子的心跳聲。玉涵眉有一瞬間的恍神,就這樣,被一個強勢的男子寵著護著,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呐!但是,她明白,他之於她,並不是情,而是一種男子於女子的、緣於身體的本能。
她默默地推開他,緩緩整理淩亂的衣衫,借以平息近似迷亂的心神。
“婦人?”修揚得不到回答,有些難堪,又有些焦躁。
玉涵眉何曾見過這樣羞澀的修揚,她更加篤定,修揚於自己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她很難相信,在瑤華公主府那樣一片靡亂的環境中,居然有修揚這種不諳男女之事、青澀純潔的男子!她問:“郎君愛我麼?”
修揚一怔。兒時不堪入目的記憶再次被喚醒,那個肮髒的人曾在無數個夜晚,以一種近乎癲狂的語調說出過愛他!安瑤華從他十四歲起,便數次借酒裝瘋地說過愛他!這種感覺讓他惡心!
玉涵眉靜靜地看著他。他的眉頭緊蹙,眼底是一種見到了世上最肮髒的物什所表現出來的厭惡!玉涵眉頓時追悔莫及!眼前這人是將來的帝君!他如今也是赫赫有名的虎賁將軍。她怎麼能冒失地問他這種話呢?他從來就不是景旭!景旭對人不喜,不會如他這般表現得明顯。他,就坐在她麵前,她卻覺得他離自己好遠!遠到了那片她無法觸及的晴空之上,與旭日同輝!
修揚也意識到自己的行止不妥,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他起身理了理衣袍,說:“回吧!”
玉涵眉默默起身。吃飽了嫩草的黑馬歡快地打著響鼻迎接主人,卻沒有得到主人往常的愛撫。
還是來時的那種姿勢,但修揚明顯感到玉涵眉僵直著身體盡可能地不觸碰到他的胸膛。
“婦人——”修揚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有猶豫,也有愧疚。
“嗯。”玉涵眉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我……不會棄了你的。你,是我的福星!”修揚與其說是在安撫玉涵眉,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一個靠近她的理由。
玉涵眉彎了彎唇角,無聲地笑了。淒愴而又無奈。她是他的福星。他指的就是她對戰事,對前景的一種近乎神意的揣度!一旦過了明年秋天,她對未來也一無所知!那時候,他還會當她是福星麼?是了,那時候,他已貴為一國之君,哪還要她這種藏頭露尾的暗示呢?
“婦人不信麼?”修揚有些急了。今天,他也不知為什麼這麼容易焦躁。
“信。”玉涵眉隨口答了聲,又說,“郎君如果真的憐惜眉娘,不如給我一個承諾。”
“你說!”修揚此時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他想都沒想就應下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會提出什麼要求。
“將來——”玉涵眉的聲音帶著對未來的茫然和些許懼怕,“將來,如果有人會置我於死地,郎君舉手之勞便可救我一命的話,我希望郎君能不吝惜那次舉手!”
玉涵眉從來都是成竹在胸,偶爾表現出來的怕,也不是發自內心的怕。但是,這一次,修揚卻從她的話裏聽到了滄桑和對未來無法把握的茫然。他騰出手來,將她環到胸前,說:“婦人莫怕,我答應你。”
玉涵眉的怕不是沒有道理的。從李懷瑜住進瑤華公主府那天起,她就沒有停止過恐慌。明年秋天,便是了然亭枉死之期。她猜不透命運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走回它殘酷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