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蘇緣隨單薄的影子拖得很長,她攥著尚有劍氣溫熱的玄鐵令,繞過鋪著積雪的回廊,腳步很重,整個人憂心忡忡,失魂落魄,沿途灑掃的小廝雜役毫不避諱指指點點,仿佛她身上沾著什麼髒東西。
小院西北角的梅樹被昨夜風雪壓斷了枝椏,此刻正簌簌落著積雪,牆角有幾隻雪團子擠在一起抱團取暖,蘇緣隨本無心理會,但走出兩步後,還是退了回來,她蹲下身,任由三隻雪絨兔跳進懷裏。
這些被族中孩童遺棄的靈寵在她袖中發抖,細軟絨毛蹭過剛才攀岩擦破的表皮,有些癢痛,但暖暖的。
族中人人都知曉她不一般的靈植培育能力,隻是鮮有人發現,原來她與靈寵之間也有異於常人的緊密聯係,蘇緣隨天生就招小動物喜歡,她覺得或許是與仙人留給自己的那個葫蘆有關,要不是那法寶被施下禁製,除她之外不可使用,恐怕也是早早被人拿去了。
一想到自己還有仙人庇佑,她失落的情緒才漸緩了些,好歹這世上還有人真正關心自己。
“我一定會離開這裏!”
她將臉埋進兔子蓬鬆的尾巴,佯裝高亢打氣過後的聲音還是悶悶的:“三個月,隻需要三個月就好。”
從那之後的幾天,蘇緣隨一直待在靈植園裏,玄鐵令說隻能進去一次,可沒說一次能待多久啊,她在裏麵渴了喝露水,餓了摘野果吃,硬了熬不動了才願意出園。
小不點蓬頭垢麵髒兮兮的,一天到晚不是捧著靈植出神,就是抱著靈寵說話,院子裏的下人都在傳她被二小姐嚇瘋了。
夜裏,月光漫過窗欞,僻靜的院子落針可聞,蘇緣隨還沒入睡,她坐在窗邊,攤開掌心,七顆螢草種子在靈力催動下抽芽,眼見著就要成功了,小綠芽又在下一秒枯萎,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失敗。
“果然還是不行...”
她頹然倒在陳舊的蒲團上,雜靈根就像漏水的陶罐,再精妙的術法經由她施展,總要潰散三分。
還沒來得及傷心,瓦當突然傳來細碎響動,屋簷邊一隻巨大的灰隼歪著頭丟下一枚玉簡,翅羽在月色下泛著鐵灰色冷光。
這是執事堂豢養的傳訊靈禽,平日裏隻會往嫡係子弟院裏送物什。
玉簡上的信息簡潔明了。
「寅時三刻,主廳議事」
“稀客啊...”
蘇緣隨將小腦袋伸出窗外看它飛走,小嘴不由嘟囔了句。
三更半夜,實在叫人“受寵若驚”,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需要她一個不受待見的小丫頭參加。
總之,不像是好事,畢竟好事輪不到自己...
-
寅時的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發出淅瀝瀝的響聲,她跪在祠堂最末位的蒲團打瞌睡,主廳的鮫紗燈將人影投在窗紙上,爭執聲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青羽雀。
“泰嶽仙門要的是靈植師,讓嫡係去做雜役成何體統!”三長老的龍頭杖重重頓地:“我族幾個孩兒都是單靈根的天才,應承這事就是暴殄天物!”
“可那是泰嶽仙門,即便入門時隻是雜役,誰又能保證後麵不得仙緣,十年才選拔一次,這樣的機會不能浪費一個外...”
“肅靜。”
家主敲擊青玉案,將長老到嘴邊的“外人”二字截斷,他蒼老犀利的目光掃過已在神遊的蘇緣隨,又瞥見她發間沾著的靈植嫩芽,捋捋胡子,已經拿定主意。
“仙門要在各世家挑選侍弄藥田的弟子。”
他刻意加重“侍弄”二字:“為期三年。”
“三年?!”
聽到這裏了,三房嫡兄忍不住笑出聲,他平日裏就是個缺心眼的,如今當著各位長老麵前還是沒有收斂半分:“別人築基我挑大糞,去當三年藥園雜役,黃花菜都涼了,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