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死人,這鬼天氣,身上沒有一處是暖和的。”
“你可少抱怨兩句吧,聽說南邊失守了,那邊的林子妖魔盤踞,一般人肯定是去不了的,普通人連木炭柴火都沒有,咱們在蘇家再怎麼著也能活,挺過去等天氣暖和了就好。”
兩名梳著侍女發髻的女子提著燈籠,哆嗦著身子行走在陰風陣陣,雜草叢生的幽靜小道中,她們身上的衣飾統一講究,看起來是在大戶人家做活,隻是稍矮些那位女子似乎心中很是不滿,在被高個女子提醒後,嘴裏仍不停抱怨。
“真是件倒黴差事,我怎麼看那小丫頭也不像老爺的種,一臉狐狸精相。”
“嗐,總歸是個命好的,仙人送子這是千真萬確。”
“你也沒親眼見著,不見得吧...”
她越說越激動,聊起八卦,身上的冷意都褪去不少,眼睛賊溜溜往四處掃了眼,確定沒人了,又繼續道:“總之長得就不像蘇家人,好多人私底下都這麼傳,況且事實擺在眼前,先前家裏公子小姐上測靈台了,個個都不差的,就她一人是雜靈根,此生或是與仙途無緣了。”
高個些的侍女隻是為人謹慎些,但被這麼撩撥著,路上又實在無聊,也難免搭了幾句腔:“小丫頭確實沒別的本事,練氣入體都做不到,成天就知道擺弄花花草,也不得家中長輩喜愛,分住在這麼個僻靜處,難為了我們這些送飯的下人。”
“按我說,愛吃不吃,就算不給她送飯,掌事那邊也未必知曉,就算知曉了,那又如何呢~”
不遠處的小破落院內,年幼的蘇緣隨隔著牆將兩人不算克製的說笑聽進耳裏,院子裏掛著兩隻燈籠,沒點蠟燭柴火有些昏暗,借著微弱的月光,她蹲在地上,給一隻撿到小狐狸包紮傷口。
月光像層銀霜鋪在青石板上,蘇緣隨把找來的止血草敷在小狐狸傷口上,才消耗了那麼點氣力,就聽見自己肚腹傳來輕微的鳴響。
她摸了摸腰間幹癟的布袋,裏麵裝著昨日從膳房撿來的桂花糕碎屑,此刻正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甜香。
小狐狸抬頭看她,眼裏是同樣的渴望。
“吃吧。”蘇緣隨小手一攤,有些無奈,掰開半塊碎屑放在它麵前,小獸濕漉漉的鼻尖蹭過指尖,傷口滲出的血珠滴落在石縫裏一株三色堇上。那花突然抖動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的花苞。
破舊的木門就在這時被踹開。
矮個子丫鬟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便將食盒摜在石階上,湯水從裂縫裏汩汩滲出。
“成天伺候這些畜生,怪不得連測靈台都上不去。”院裏隻有這麼個半大的小姑娘在,丫鬟比平時膽子大了,還故意踩過那叢新生的三色堇,鞋底碾碎的花汁染紅了青苔。
蘇緣隨看了眼她那雙比自己幹淨不少的新鞋,抿著小嘴,垂頭不語,指甲掐進掌心。
就在這時,擱置在屋內小桌上的葫蘆發出憤怒的嗡鳴。
很難形容那是什麼動靜,隻是兩個丫鬟活到現在,也從沒在哪個生物嘴裏聽見過這種聲音,尤其是在這偏僻幽靜的破落院子裏,特別瘮人。
早聽說過這丫頭的邪性,院裏不少人栽過跟頭,矮丫鬟環顧四周,心裏發毛,不自覺後退一步,腳踝上卻不知什麼時候被悄然而至的鬼枯藤纏上,來不及反應,藤蔓居然像有意識似的,突然收緊!
“妖!妖怪!”
她嚇得尖叫,連滾帶爬地逃出院門,高個丫鬟同樣嚇得臉色煞白,急忙福了身也轉身飛奔而去。逃離這個鬼地方。
...
昨晚的鬧劇估摸又傳開了,清早沒人過來送飯,但這樣的事情隔三差五會發生,蘇緣隨並沒有放在心上,少吃一頓兩頓不打緊,她不也好好活到十歲了嘛,眼下還有別的要緊事。
她已經托人打聽好了,半個月後,便是眾修仙門派選拔新弟子的日子,雖然自己靈根資質差,但也不是毫無出路,比如丹宗就很需要靈植天賦出色的修仙者,萬一自己被選中,就可以脫離蘇家,哪怕出去外麵顛沛流離吃苦,也好過困在這方狹小天地遭人白眼。
自己對初階靈植的培育能力一天天熟練,她越來越有信心,每日更是勤加練習,加強與植物們的接觸。
臘月裏的穿堂風格外尖利,蘇緣隨把凍僵的手縮進磨出毛邊的袖管,石階縫隙裏鑽出的地錦草突然抖了抖葉子,她連忙蹲下,從懷裏摸出個粗陶瓶,將凝著冰碴的井水小心澆在根部。
“活不過立春的。”
院外掃雪的婆子突然出聲,笤帚柄敲了敲結冰的陶盆。“這種野草,就算用靈力溫養也成不了靈植。”
蘇緣隨仰著小臉看了她一眼,但沒應聲,隻是把地錦草發黃的葉片往向陽處挪了半寸,昨夜救下的小狐狸蹲在她旁邊,心疼地用嘴巴拱了拱她凍紅的指尖。
一人一狐到外麵找了點鳥兒吃剩的果子填肚子,好不容易熬到晌午,終於等到膳房送來的食盒,正掛在離院門不太近的那棵樹上,兩層漆盒上層結著霜花,下層溫著的粳米粥早已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