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青州城西槐花巷已飄起炊煙。趙清風咬著半塊芝麻燒餅推開私塾木門,迎麵撞見三張憋笑的小臉——窗台上整整齊齊蹲著三隻油光水滑的狸花貓,尾巴尖都係著弟子們練字的宣紙,上書歪歪扭扭四個大字:夫子賴床。
\"今日講《山海經·南山經》,誰抄的注疏少寫三遍...\"趙清風撣了撣青衫上沾的貓毛,話音未落,堂下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十五歲的王小虎哭得最響:\"先生,您上個月還說狸奴係紅繩能招桃花!\"
銅壺滴漏剛到辰時三刻,城南突然傳來急促的鍾聲。趙清風扶住被震得搖晃的硯台,瞥見瓦當縫隙滲下暗紅色的雨。學生們擠在窗邊嘰喳,唯有新來的轉學生沈雲蘿安靜得反常——這姑娘發間別著朵永不凋謝的玉簪花,此刻正簌簌落著青磷似的碎光。
\"都回座位。\"趙清風屈指敲響驚堂木,\"接下來要講的狌狌獸,最喜在雨天...\"話音戛然而止。古舊竹簡上的朱砂批注突然活了過來,化作血蛇纏住前排學童手腕。沈雲蘿的驚呼聲裏,趙清風抄起戒尺劈下,卻見自己濺在竹簡上的血珠凝成兩個篆字:
【逃】
戒尺斬落血蛇的瞬間,趙清風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遊方道士的瘋話。那老道抱著自家私塾門柱不撒手,非說簷角蹲著的石貔貅長了第三隻眼。此刻血珠凝成的\"逃\"字正在竹簡上蠕動,仿佛有千鈞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
\"王小虎!帶大家從後門去城隍廟!\"趙清風踹翻書案擋住翻湧的血霧,袖中滑落的《論語》無風自動,\"見賢思齊焉——起!\"泛黃的書頁化作金甲力士虛影,硬生生扛住轟然坍塌的房梁。
沈雲蘿卻逆著人流衝到他身邊,玉簪花突然綻開七重幻影:\"先生小心屋簷!\"少女指尖青芒閃過,三道狐火擊碎從天而降的漆黑鎖鏈。趙清風這才發現整條槐花巷的瓦片都在震顫,無數饕餮紋在血雨中睜開了猩紅的眼。
\"沈姑娘倒是深藏不露。\"趙清風用戒尺挑起地上半截鎖鏈,鏽跡斑斑的玄鐵竟刻著大夏軍械司的印記,\"不過現在逃命要緊...\"話音未落,城南鍾聲突然轉為淒厲的嗚咽,私塾院牆轟然炸裂。
煙塵中走出個戴青銅儺麵的黑袍人,腰間十二枚人麵銅鈴叮當作響。\"趙先生好手段。\"那人聲音像是用碎瓷片刮過鐵板,\"但青州城三百童男童女的血,今日我們九黎部收定了。\"
趙清風把嚇呆的沈雲蘿拽到身後,突然對著黑袍人身後驚呼:\"縣尊大人怎麼來了?\"趁對方分神的刹那,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個\"遁\"字,抓起少女手腕就往地縫裏跳。
\"子曰:三十六計...哎呦!\"土遁術撞上青石板戛然而止,趙清風揉著撞紅的鼻梁,發現竟掉進了自家私塾的地窖。沈雲蘿發間的玉簪花照亮了四周,隻見牆上掛滿寫著生辰八字的紙人,中央石台供著半塊殘缺的龜甲。
黑袍人的冷笑從頭頂傳來:\"原來趙先生早就在用童男童女...\"
\"放屁!\"趙清風突然暴起,抓起硯台砸向龜甲,\"這是去年中元節學生們紮的河燈!\"墨汁飛濺中,龜甲突然投射出星圖,二十八宿中的東方青龍竟在緩緩偏移。
沈雲蘿忽然捂住心口,三條雪白的狐尾不受控製地綻開:\"先生快看星圖缺口!\"趙清風順勢望去,隻見青龍七宿缺失的角宿位置,赫然浮現出自己額間方才閃現過的金紋。
地窖入口轟然炸開,黑袍人手持骨笛步步逼近:\"交出天淵...\"
\"交你祖宗!\"趙清風突然扯開青衫前襟,露出滿身朱砂寫就的《孟子》篇章。浩然之氣衝天而起時,他轉身對沈雲蘿眨眼:\"姑娘可聽過什麼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黑袍人正要催動巫蠱,卻發現滿地墨汁化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金色篆文,將自己雙腳牢牢釘在地上。趙清風趁機撞破暗門,拽著沈雲蘿跳進地下暗河。冰冷河水淹沒頭頂前,他隱約聽見黑袍人的詛咒:\"天淵既開,你們逃不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