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卻是個眼尖的,眨眼間就見得纖雲的袖子汙了一大片,便忍笑佯怒道:“七月你這個死丫頭!叫你伺候筆墨就伺候筆墨,磨罷墨卻不知道洗手,瞧瞧你那髒手將姨娘的衣裳蹭的?”
七月假作害怕的低下頭,卻不言語。纖雲忙笑說六姑娘息怒:“就是髒了個麵子,裏頭的皮子必然沒大礙,我箱籠裏還收著幾塊老爺賞的料子,回頭換個麵子就是了。”
七月不免低聲嘀咕起來:“姨娘也是的,又不出去見客,在家穿個皮襖子作甚?房裏都燒得這麼熱,姨娘也不怕上火。”
纖雲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在了嘴邊,好在陶然厲喝了一聲你個死丫頭又嘀咕什麼呢,還不快去洗手,再喚紅霞給姨娘倒一盞茶來,七月這才匆匆退下。
進來奉茶的卻不是紅霞,而是楊媽媽,說是紅霞被丁媽媽叫去庫房給姑娘挑皮子和衣料去了:“老爺發下來的話,說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姑娘又要替他應酬女眷,怎麼也得多做幾身見客的好衣裳。”
楊媽媽將茶捧給纖雲,又笑問她:“正好姨娘在這兒,倒省了我的事,姨娘可知道這遼東府哪家裁縫做衣裳做得最好,樣子也最時新?我明兒一早便去請了師傅進府來給姑娘量尺寸。”
“媽媽也不請姨娘坐下,就又是端茶又是問話的。”陶然軟語輕聲打斷了楊媽媽,便笑喚纖雲上炕就坐。
見得纖雲並不敢坐,陶然輕笑:“姨娘方才進來必然也瞧見了,連七月都坐在炕上呢,我這裏哪兒有那麼多規矩?”
“要不媽媽您也上炕來坐了,省得叫姨娘拘謹。”陶然輕喚楊媽媽,楊媽媽果然便脫鞋上了炕,倒將纖雲一人兒孤單單拋在了地上。
纖雲心底這叫一個恨啊——若是她方才就坐了,不免顯得她仗著生了個崇哥兒便托大,在六姑娘跟前也敢跟六姑娘平起平坐;可如今楊媽媽看似給了她個台階下,她再坐在炕上,到底不敢像楊媽媽一樣脫鞋盤腿兒,反比楊媽媽更低了一頭……
枉她一直以為六姑娘要麼就隨了老夫人的直爽強硬,要麼就隨了三太太的滿腦袋漿糊,外加上六姑娘小時候一直不得三太太待見,又養得有些怯懦,隻要她用崇哥兒還小為借口不回京城,就算六姑娘一直留在遼東,這處宅子裏還是她說了算。
可如今再看呢,六姑娘小小年紀便精明得叫人處處挑不出理來,卻總是暗地裏一點點叫人吃暗虧,倒是她之前想得太簡單了!
早知道六姑娘將老爺的性子學了這麼十成十的像,當年老爺總帶六姑娘去書房教導,她就該早些、早些搗搗亂不是!纖雲憤憤的暗道,卻也隻好坐在了陶然不遠處的炕沿上。
“姨娘既是坐下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敢問姨娘一句,你方才進來就跪是有什麼話要說麼?”陶然滿臉是笑,笑容卻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