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入夜後,陶然久久難以入睡,翻過來掉過去都在想,為何這一世重新回來後,許多事情許多人……都與當初不一樣了。
不過倒也難怪,上一世這個年紀的她,到底是個真正的小孩子,哪裏看得懂身邊的人究竟是何模樣,都在做什麼事,所作所為又都是為了什麼?
腦海裏對前一世的記憶,之所以與如今不同,也隻是因為她的變化吧,不同的年紀、不同的眼光與心態,看人看事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說徹哥兒吧。
徹哥兒臨離開她這東廂前說的那番話,叫她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哪裏是非得將各處弄得暴土狼煙不可,再叫人厭狗嫌呢?
他分明是想假作胡鬧,先惹惱了他母親,再惹惱他祖母,好將他早些放離苗府,也好與父兄祖父一樣,早點兒去做些男人該做的事兒。
可是苗府……又怎麼能輕易放他離開?莫說他眼下才剛八歲,就算他十八歲了,也是不可能的。
苗府的男人們幾乎都在保邊疆呢,徹哥兒卻是齊國公給苗府留下的後路,若哪天西北烽煙又起,徹哥兒也許就是苗家唯一幸存的根苗。
也正是因為如此,上一世的徹哥兒到底沒能離開京城,可他又不甘心,索性一直胡鬧一直胡鬧……最終弄假成真。
還有慧姐兒。
慧姐兒其實一點都不嬌氣。她的每一次哭泣,全是為了徹哥兒,並不是為了她自己。
還有嫣然。
嫣然其實一點都不聰明。聰明人誰會這麼外露,時時刻刻不忘嘲諷這個,擠兌那個,永遠將自己放在別人的對立麵做活靶子。
要不是這個家中的姐妹們都還算厚道,又有母親給嫣然撐腰,她這麼個性子,恐怕早就不知所終了!
可母親前些日子懷的那一胎卻是真沒了,上一世母親可沒懷過這個孩子!畢竟沒了孩子是要養小月兒的,上一世的母親……哪裏臥床過那麼久呢。
難道是老天爺放她蘇陶然重新回來了,同時也給了母親一個機會,隻看母親把握得住與否?若是母親待她與上一世不同,或許老天爺就會賞賜母親一個嫡子?
陶然想到這兒,不免渾身發冷,很有一種人在做天在看的感悟,既害怕……又慶幸,甚至還有些感謝,感謝嫣然幫她結束了那十幾年都稀裏糊塗的生活,叫她如今有幸重新來過,不再懵懂無知,不再愚蠢懦弱。
陶然在這廂輾轉反側著,老夫人在正房的內室裏也一樣。隻因白日裏她娘家的兩個侄兒媳婦,給她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你說我這麼些年虧待過老二家麼,他們兩口子竟這麼將我當賊似的防著?”老夫人閉著眼躺在床上,沉聲問睡在臨窗暖閣炕上的沈媽媽。
若是在平時,給老夫人上夜的都是幾個大丫鬟,可今兒老夫人有股不吐不快的憤慨,又不好跟幾個大丫鬟講,便將沈媽媽留下了。
“您寬寬心,莫一味的這麼想,這事兒興許還是個好事兒呢。”沈媽媽輕笑。
“哦?”老夫人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你離我忒遠,不如你抱著被褥來我床上靠著,咱倆點了燈說會子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