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熙然安然姐妹幾個,眼瞅著天色已經有些擦黑,快到晚膳時分了,陶然便順著抄手遊廊進了老夫人的正房,誰知才一進西次間,就見老太爺坐在炕上喝茶。
陶然很想喚翠娥給她拿個墊子來。她昨日一早便搬來鬆齡堂,到現在才見到祖父,總得給祖父磕個頭不是?
可想到祖母昨兒那些話,說是不願意叫她像個奴才一樣卑躬屈膝,她又將話咽了回去,腳步也有些遲疑的停留在槅扇旁。
好在這一切隻是火石電光之間。她腳步雖輕,哪裏瞞得過老太爺,老太爺抬眼望過來時,她已經快步走到了大炕跟前兒:“陶姐兒見過祖父,問祖父安。”並不曾磕頭下跪,隻施了個平常的福禮。
老太爺放下茶盞,細細端詳起她來。這陶姐兒是老幾,又是幾房的?這麼伶俐的孩子,他怎麼卻好似對不上號兒呢?
想是這麼想,老太爺卻不能這麼問,隻是微笑著喚她:“好孩子快起來!”
老夫人前幾日是跟他講過,說是要接個孫女兒住進鬆齡堂來陪著解悶兒;內宅的事兒都是她說了算,跟他知會聲就罷了,他也就沒多問,本以為她定會接了安姐兒來,再不然就是嫣姐兒……如今卻是個他都認不清的小豆丁!
“這個是祖父給你的,你拿著玩吧。”老太爺摸出個平安無事的羊脂白玉牌來遞給陶然。
陶然伸出雙手接過那玉牌,才一入手就覺出質地極是溫潤,還帶著些微的體溫,不由咧開小嘴兒笑起來:“陶姐兒謝謝祖父賞賜,祖父放心,陶姐兒定會好好陪伴祖母,不叫她老人家覺著煩悶。”
老太爺又微微笑了笑,一時間又覺著這孩子的麵容無比熟悉,登時就愣在了那裏。
“老太爺看出來這孩子像誰了麼?”老夫人此時也由翠嬌扶著出了內室,見得老太爺有些失神,便笑著提醒:“您看她嘴角邊那兩個梨渦,像不像遠箏?”
老太爺又細細端詳了陶然幾眼,麵上不免帶了些痛楚,不過轉眼就變成了笑意:“怪不得我覺著眼熟,這模樣兒是有些像大妹妹。”
老太爺的三個兄弟都是庶出,與他同母的隻有一個嫡親的妹子,比他小十五歲,閨名遠箏。老夫人嫁進蘇家門時,蘇遠箏才剛剛三歲,一年後,蘇家老老太爺夫婦先後過世,是老夫人和老太爺將她一手拉扯大的,等她長大成人後,老太爺正待給她辦個厚厚的嫁妝,誰知禍從天降……
陶然聽得暗暗心驚。
上一世她就總聽得家中老仆們念叨,大姑祖母如何如何溫婉有才華,隻可惜彩雲易散琉璃脆……可是她卻不知道,原來自己長得像大姑祖母?
看祖父祖母的神情,似乎對大姑祖母有著很深的感情呢,或許這也能成為她這一世的一個依仗?
可祖母才提起大姑祖母,祖父的痛楚便那般清晰,她既然不是個知情人,對這等辛秘還是敬而遠之為妙!否則仗勢反有可能成了災禍……
老太爺夫婦倆也不過是說了這麼兩句,便換了話題,令陶然愈加明白那大姑祖母當真是個禁忌,便低垂著頭坐在炕下的太師椅上,看似並不關心老太爺和老夫人說些什麼。
“老三果真要平職外放,沒有別的法子了?”老夫人也不避諱陶然,低聲問起了老太爺這幾日的忙碌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