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遇(上)(1 / 2)

本朝舊俗,夫子廟會這一天不但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可以出來湊熱鬧,便是那官宦人家,也不拘著子女,或是自家哥哥弟弟陪同,或是丫鬟婆子隨身,不拘那種,隻不讓外男看去便可,薛家雖有皇商之名,然而既帶了“商”字,更是比一般的官宦人家隨意了些,寶釵隻稍稍在母親麵前提了下,薛姨媽哪有不欣然應許之理。    她眼見寶釵不複以前的活潑開朗,整日的悶在房間裏,已憂心多日了,有心勸解,又知寶釵心細,恐她知道自己憂心後愧疚自責,正煩悶間,乍一聽見此話,歡喜還來不及,於是拉著寶釵的手溫和的囑咐道:“讓你哥哥陪著你,另外帶著鶯兒和芳芷,母親知道你是個極其穩重的孩子,斷不會不謹慎,隻是你畢竟是女孩兒,外麵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你哥哥跟著你我才能放心”。    寶釵道:“母親隻管放心,女兒省得,橫豎不過出門走一遭兒”    薛姨媽極認真的道:“你們小孩兒不懂得,多少是非是從不經意間惹起的,戲文裏原是有的”  “太太是說戲文裏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鶯兒疑惑的問道    “你這個小蹄子,你才多大,懂得什麼是才子佳人”薛姨媽嗬斥道,轉而又說“這些書就是一套子,左不過是些佳人才子,最沒趣兒。把人家女兒說的這麼壞,還說是‘佳人’!編的連影兒也沒有了。開口都是鄉紳門第,父親不是尚書,就是宰相。一個小姐,必是愛如珍寶。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絕代佳人’,隻見了一個清俊男人不管是親是友,想起他的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象個佳人?就是滿腹文章,做出這樣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一個男人家,滿腹的文,章,去做賊,難道那王法看他是個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堵自己的嘴。再者,既說是世宦書香大家子的小姐,又知禮讀書,連夫人都知書識禮的,就是告老還家,自然奶媽子丫頭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麼這些書上,凡有這樣的事,就隻小姐和緊跟的一個丫頭知道?你們想想,那些人都是管做什麼的?可是前言不答後語了不是?”    寶釵低頭道“女兒受教了”娘兒倆又說笑了一回,寶釵方去了。    第二天,薛蟠果然備好了一頂四人抬的小轎子,四個衣帽周全的十七八歲的小廝低頭立在轎旁,寶釵見了忙道“妹妹如今並未及笄,不如帶了紗帽和哥哥步行,豈不比坐轎子有趣”。    薛蟠見妹妹興致頗高,也就應允了,“妹妹此時年齡還小,是不必計較那些的,是哥哥考慮不周了”,於是棄了轎子,兄妹二人並丫鬟鶯兒芳芷慢悠悠地逛起廟會來,寶釵此時不複平日的釵環裙襖,隻著一身素淨衣衫,帶了紗帽,且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並不引人注目,倒是薛蟠相貌堂堂一臉英氣,惹得許多女子頻頻回顧,更有甚者,竟悄悄地塞手帕給他,倒把薛蟠鬧了個大臉紅,看的寶釵鶯兒都偷笑不已。    被妹妹丫鬟笑話,薛蟠老臉差點掛不住,隻好挺直了腰杆,若無其事的向妹妹介紹起了空竹、撲撲登、走馬燈、鬃人、吹糖人、畫糖人、塑糖人、麵塑、九連環、撥浪鼓等民間常見的小玩意,寶釵雖然重活一世,也並沒有見過如此新奇有趣的東西,鶯兒芳芷從小就被賣到薛家,更沒有可能接觸這些玩意兒,於是被三雙滿含著崇拜的眼睛膜拜的薛蟠,信心瞬間爆表了,馬上又得意道:“這算什麼,金陵城裏哪兒爺沒見識過,像雪園、永和園的小籠包子,皮薄、餡大、鹵多,每隻折紋20多道,蟹黃包子更加鮮美。新奇芳閣供應的菜包、酥油燒餅、甜豆沙包、雞麵、幹絲、春卷,風味獨特。六鳳居以豆腐腦、蔥油餅著稱。。。”薛蟠滔滔不絕地說道,隻把寶釵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半天寶釵才慢慢道:“想不到哥哥在吃上甚有研究,妹妹佩服”。    “這。。。咳,妹妹誤會了,哥哥隻是聽說而已,聽說”薛蟠汗顏道,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薛蟠在心裏祈禱著妹妹千萬別把自己看成吃貨。    好在寶釵並不糾結於這個問題,鶯兒和芳芷也跑去看捏麵人了,薛蟠暗自鬆了一口氣,讓捏麵人的師傅給他們每個人都捏了一個小麵人,才帶著妹妹來到了秦淮河岸,,這裏從六朝起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賈雲集,文人薈萃,儒學鼎盛,素有“六朝金粉”之譽,十裏秦淮的繁華景象和特有的風貌,曾被曆代文人所謳歌。夫子廟就位於秦淮河北岸,此時正是人潮湧動之際,薛蟠一邊要奮力開道,一邊又要隔開人群,防止妹妹被人擠著碰著,十分辛苦,好容易來到了一處開闊空地,薛蟠還好,寶釵等人都已疲憊不堪,遊玩了半日,這時也已失去了遊玩的興致,寶釵這時畢竟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此時感覺渾身酸痛,十分難忍。    薛蟠看出了妹妹的不適,也無他法,隻得道:“妹妹暫且忍耐會兒,待哥哥去租一頂小轎回來,一同回家”,又囑咐鶯兒芳芷,“伺候好姑娘,我去去就來”,於是轉身離去不提。    此時正是夕陽欲墜之際,秦淮河上殘紅點點,梧桐樹葉翻飛,寶釵所立樹下已積了一層黃葉,鼻尖充斥著秋葉落葉歸根的甜蜜味道,寶釵一時感慨不已,喃喃吟道“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竟好像身處在洞庭湖畔觀雲卷雲舒似的,不自覺的就俯下身來,想取走一片黃葉,然而,黃葉底下竟有一塊和田玉白玉龍鳳配玉墜,上雕刻的龍鳳呈祥畫麵栩栩如生,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於是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