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約燕期--第十二章(3 / 3)

“周美釩是個什麼樣的女生?”趙虎問。

“啊!那可是以前我們班上的班花兒哦!”薛軍笑嘻嘻的說,“那可是啟明唯一喜歡的女生。”

“那,啟明,你快說來聽聽。”趙虎也推了他一把,叫他趕快說。

他翻起身來麵無表情的說:“沒有什麼好說的。行了,我要過去睡覺了。”

“還早著呢。就在這兒睡吧。咱們好好吹一個晚上。”

“好了,你們早點睡吧,明天上班可別遲到。我媽一個人在那邊睡,我得過去。”薛啟明走道門口時又回過頭來問他們:“對了,你們有沒有筆和紙?”

“我們哪來的筆和紙?”

薛啟明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上班,來到廠裏除了老板對他們表示歡迎外,其他人對他們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員工們坐在機器前嫻熟地操作機器,一個個零件很快就加工完成,然後在裝進盒子裏。他們三人也坐在機器前,由師傅和老板教他們如何做,簡單的幾道工序,沒什麼難的,除了傻子外,誰都能夠很快學會的,他們自然也是。可是要練得像其他員工一樣熟練,那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薛啟明一雙笨拙的手半天完成不了一個零件,看著其他人那麼快就完成一個有一個的產品,十個五分錢,很快就拿到了手,而自己卻始終難得一個,按照這樣子做,一天能做多少個?能掙多少錢?他心急如焚。

薛軍和趙虎一邊漫不經心的做,一邊看著旁邊正認真嚴肅的薛啟明,看他做著如此輕鬆的活卻累得滿頭大汗就不由得想笑。可是他們不明白那不是因為累才導致滿頭大汗,而是因為心急,是因為想盡量做得快一些,以便能多掙幾個錢的問題。但是他越是想做快,兩手就越是不聽使喚,心和手不能協調的配合,手不停的發抖,心情更加緊張。汗水也就不停的從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地滴在了胸前的機器上。

他的反映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很多人一邊忙著自己手中的活,一邊看著他笑。老板走過來告訴他說不要心慌,不要急於求成,要做慢點,別讓產品不合格以至於還得返工。不要急於求成,這個道理誰不知道?可是有誰會理解他的心情呢?加工十個產品隻能掙的五分錢,要是按照自己的這個速度,一天能做多少個,能掙多少錢?即將彈盡糧絕的生活壓力有誰能夠體會?七千塊錢債,按照4.5%的月利率,每天光是利息就要增加十塊五角錢!他一想到這些就想哭。淚水幾次在眼裏打轉兒,差點兒沒忍得住。

他借故去一趟廁所,讓眼淚流了出來,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使自己清醒了一些,這樣才好受了一點。回到車間他看見薛軍和趙虎兩人像大姑娘繡花似的幹活,他們不慌不忙,嘀咕著說些不清楚的話,時而還兩眼瞪著一個正專心致誌地幹活的姑娘,露出一臉陰險的壞笑。薛啟明也不明白為什麼老板沒有責罵他們。莫非真的是害怕像他們這樣魁梧而又蠻橫的年輕人?他心情不好,沒有過多的去在意他們怎麼做,隻要今天他們能交出生他們自己的生活費用就行啦,而他自己還得加把勁兒幹活呢。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上班,然而做得卻是如此丟臉,在機器麵前坐了近十個小時,可是一天下來辛辛苦苦的隻掙了十四五塊錢,雖然要比薛軍和趙虎多四五塊錢,但還是覺得自己這實在是無能的表現。昨天當他找到這份工作時,歡呼雀躍,興高采烈,可是今天卻變得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真讓薛軍給說準了,要看他的笑話,現在還真讓他們看見啦。

第一次打工,做那麼簡單的活卻表現得相當無能,他第一次嚐試到了失敗的滋味兒。此時的他表現得像個幼稚的小孩兒,小小的失敗就令他心灰意冷。他很想在母親的懷裏哭泣,可是他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母親麵前對打工生活表現出消極的心態。然而遭受打擊的心始終得不到慰藉。

於是他又想起了朋友們,又想起了令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周美釩。今天他買來信箋紙和筆,吃過晚飯後就在昏暗的燈光下給朋友們寫信。母親陪伴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可是她卻不識字,不知道兒子是在寫些什麼。薛啟明告訴母親說是在給同學們寫信,要把他在這裏的生活情況告訴他們,問問他們最近過得好嗎,也問一下德江有沒有“非典”,另外馬上就快高考了,問一下他們準備得怎麼樣啦。可是此言一出,薛母臉色馬上就發生了變化,她想,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的話,兒子也一定還在學校裏上學,這個時侯也應該是在為高考做準備吧。而且以兒子的優異成績要考上大學那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那他也就不至於淪落到打工地步而遭受艱辛的生活啦。薛啟明一邊寫一邊說:“媽,等我寫好後就領給你聽吧。”薛母高興地點點頭,抿了一下嘴。

薛啟明一共給6位同學朋友各寫了一封信,每一封他都令給母親聽。他為了期待著他們的回信,於是把自己居住的詳細地址附著在了內容的後麵,請求他們給自己回信。對於這6封信,他一氣嗬成,隻用了兩個小時就寫完了。可是接下來準備給周美釩寫的信,就讓他犯難了。對於給周美釩這樣水性楊花的女生寫信,到底是寫,還是不寫?這都是件值得思考的事。

周美釩的身影又在他的腦海裏閃耀,以前的往事一幕幕,不斷地在腦海裏浮現。上小學四年級時,在美術課上他為她畫畫兒,而上音樂課時她為他唱歌兒……九年的同窗共處,十二年在同一校園裏共同生活。他們倆不計其數的生活往事總讓他無法忘記,他總是把這些當作他和周美釩之間最甜美的記憶。可是他不知道這些事早被周美釩忘得一幹二淨,自從上了高中以後,因為他的家境貧寒,周美釩再也沒有對他有過好感,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但是不管怎樣,他真的希望此時此刻能有她陪伴在自己身邊,因為隻有她才是自己在失落時最大的安慰,隻有她才能激發起自己麵對困難時的勇氣和信心。這時的他所需要從周美釩那裏得到的這種安慰、鼓勵和支持是任何人都無法取而代之的,包括最親愛的母親。但是他心裏也非常明白自己如今在周美釩心中的地位。

他想,可無論如何,我們總算是十多年的同學吧,而且,上初中時她對他也曾有過莫須有的曖mei。現在他很需要從她那裏得到一點安慰,所以給她寫一封信,她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不給自己麵子吧?她應該會給自己回信的吧?正是抱著這一點幻想,薛啟明拿起筆認認真真地開始給周美釩寫信。

可是該如何稱呼呢?是叫“親愛的同學”,還是“親愛的朋友”?要是這樣的話,那她還以為自己現在隻是對她有著普通的朋友情誼呢,以至於不會太在乎我的感受。那就叫“親愛的”吧,這樣顯得親昵一點兒,也能夠證明自己是如何想念她,可是這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她可能根本不會理我,因為她又有了新的男朋友了,所以恐怕她根本不會給我回信,如此一來,那就更要命啦!結果他就在一個該如何稱呼的問題上磨蹭了半天。最後以直呼其名定下。

信中的言辭,他沒有像寫給同學朋友們的那樣把事情敘述的酣暢淋漓,坦蕩自如反而表現的相當愚昧。信的開篇,他又回憶他們以前那些他反反複複回味了不知多少遍的往事,但似乎仍然回味無窮。他卻不知道這些在周美釩看來與他相處的那些歲月所經曆的簡直就是些可恥的事兒。信寫到一半,他就開始感到有點不是滋味兒了。這時在他頭腦中出現的不隻是周美釩那濃妝豔抹的靚麗容貌,和那誘人情欲的性感軀體。而更多的是她那一雙傲視萬物的眼睛蔑視自己時的嘲諷眼神,尤其是那次他離開學校時在校門口撞見他時,她那副傲慢的德性。一想到她如此對待自己,他就感到恐怖。他不禁要問,為什麼當初那個純真的夥伴兒會變得這般薄情寡義?是寬鬆的家教?是富裕的物質?還是……

總之她變了,變化很大,人之初、性本善,可是現在她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看不起像我這種低下的農民兒子,更不會看上我這樣的打工仔。我與她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上去了。所以我還是決定把她忘記的好。今後就算我無法將你忘記,但我也會克製不再把你想起。永別了,我的夢中情人。

於是他放下筆,蓋上筆冒,同時他已淚眼模糊,兩個手指捏起寫了一半的信慢慢的將它撕破。

“啟明,你怎麼把信撕了。”

他這才發現原來母親在身邊。他忽然變得心急,生怕自己的心事被母親發現了。

“這封信寫壞了,重新再寫一封。對了,媽,你趕緊去睡吧。這麼晚了。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媽睡不著。”

深夜裏窗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在這間屋子裏,昏暗的燈光下,一對漂泊的母子圍著一張小圓桌,樸實的母親看著越來越憔悴的兒子,一臉心疼的表情。

“媽,吃了這些天的藥,你有什麼感覺?要好點了嗎?”

“感覺是要好多了。”

“真的,媽?”他激動的問,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兩邊嘴角的肌肉往被拉得後縮。

“嗯。”薛母看著兒子高興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下班後薛啟明去郵局寄信,可是一共六封信得花十八塊錢。為了節省錢,把這六封信裝進一個信封,然後用郵局的筆在收信人秦傑的信的末尾添加注明,讓他把另外五封信轉交給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