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已經開始下起蒙蒙細雨,被雨水打濕的地皮格外的滑。傷心的母子倆從太陽坡踉踉蹌蹌的回到家中,這時已是傍晚時分了。太陽坡,顧名思義,就可以知道最初的人們是根據什麼來給他起名的。但是今天可看不見陽光,有的隻是牛毛細雨。下雨的天空,夜幕來的較早,林中的鳥而幾乎也已經歸巢,隻有那些還在相互追逐的比翼鳥在林中穿來穿去,它們敏捷的身子一晃,隻需瞬間的功夫就從這片樹林閃到了另一片樹林之中。這時的貓頭鷹也該是活動的時候了,它們一聲不響的站在枝頭觀察這林間的一切動靜。總的來說,太陽坡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不管天空是晴朗還是昏暗,這片次森林都是既充滿生機與活力又寧靜祥和的世界。
黑夜還在不斷的壓近,夜幕慢慢的籠罩了石橋村。灰蒙蒙彎彎的上旬月出現在東方的天空上,像把鐮刀一樣一點一點的切割這塊蓋在石橋村上空的黑布。外出勞作的人們這時都在陸續回家。小孩兒們蹦蹦跳跳的走在扛著鋤頭的爹媽的前麵趕著牛羊。大人們則在後麵談論今天種在地裏的玉米將會獲得什麼樣的收獲。女的問,是像水牛角那麼粗呢?還是隻有和玉米杆一樣大。男的說,沒有肥料一切都是白幹。他們又計劃著明天應該去做些什麼活兒。可能應該種一點黃瓜,娃兒最喜歡偷吃黃瓜了,今後自家有,那他們就不至於去偷人家的吃吧。對了還有,番薯也是該種的時候了,不然家裏的那幾頭豬今後吃什麼呢?要是等來年沒有過年豬殺,那可不好啊。沒有油葷怎麼有力氣幹活兒啊?唉!做農民,種莊稼,就隻能這麼磨骨頭養腸子了!
石橋村熙熙攘攘的房頂上炊煙嫋嫋,這是家中的老爹老媽在為出去幹活的兒媳做晚飯。老婆子雖然年事已高,很多方麵都不是那麼自由靈活,但是她在這個廚房屋裏轉來轉去的忙碌著做飯實在得心應手。嘴裏還不斷地嘮叨著這個家裏的生活是如何的令人煩心,又感歎這年月的收成讓全家人不得不勒緊褲腰帶。她的老伴兒坐在高大的土爐灶前一邊悠詳的抽著大煙一邊幫她燒火,但是他卻是這樣沉默著半天不說一句話,靜靜地傾聽老伴兒那些耳熟能詳的嘮叨話。
在薛啟明家中,薛母坐在桌子傍邊,手拿著丈夫的遺像不住的抖動,而且淚眼汪汪。畢竟她還隻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啊!然而艱難的生活卻幫助病魔奪走了她心愛的男人,這讓她感自己已經到沒有了活下去的信心,沒有他,她簡直不知怎麼活下去。不過好在她還有一個堅強的兒子。
“媽,我去燒火做飯。”薛啟明對母親輕輕的說。
她本能的點了點頭,當薛啟明走出去門去弄柴火時,她似乎是忽然間發現自己還有一個寶貝兒子,因此她感到生活並不絕望,因為有一個說要好好報答她的兒子。她接著又捧起手中的遺像一看,她的丈夫好像在對她說:“翠娥,是我對不起你,我是一個不負責的男人,我丟下了你和孩子。但是我希望你要堅強一點,要把我們的孩子撫養成人。”
於是她又感到了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為了兒子她必須勇敢的生活下去。
薛啟明弄來一捆幹玉米杆生起了火,開始做飯。濃煙滾滾在屋裏久久不能散去,熏得他睜不開眼睛。但是當他把飯做好後有才發現沒有準備好菜,於是他又悄悄的、不讓母親知道的打著電筒去菜園子裏弄菜。但是做為母親何嚐不知道呢?她隻是裝著沒有發現罷了,可是心裏卻有著另一番滋味兒。
薛啟明把做好的飯端到桌子上來輕輕的放在母親麵前。
“媽,可以吃飯了。”
薛母又隻是點了點頭,看著麵前兒子親手做的飯菜卻無心去吃。薛啟明慢慢的短端起碗來,往嘴裏送了一口飯,隻感到味同嚼蠟,同時他的淚水已經蒙上了眼睛。
“媽,你吃一點吧。”薛啟明說。
“恩。”薛母這才把丈夫的遺像放到一邊兒,勉強端起碗來。
在薛父死後的這幾天裏,隔壁的薛二娘每天晚上在忙完自己的繁瑣事情後,都要來薛啟明家陪薛母說說話。今晚她又來了,這時母子倆已經吃過晚飯了,因為他們都吃得是那樣少,自然是不會要多少的時間。
“喲,薛啟明還真像個大姑娘似的。”薛二娘一踏進他家的門就這麼說。“又在洗碗哩。瞧,這不?把屋裏收拾得這樣幹淨利落,比我們家那丫頭做的還要好。要是今後某個姑娘跟隨你呀,我想……”薛二娘看見薛母掉著眼淚。“恩--我說翠娥妹子啊。正成都已經走了這麼幾天啦。你怎麼還是這樣傷心呢?”
“二嫂,你坐。”薛母捧起圍巾抹了一把臉後,遞給薛二娘一把椅子。
“我說你呀,都這麼大個人了還為一個男人哭哭啼啼的。”薛二娘一邊把椅子放在薛母的麵前,與她正對麵坐著,一邊說。“要是我們家那死鬼死了,我才是不會像你這樣傷心呢。雖然跟他在一起過了這麼多年,但是我對一點感情都沒有,有他沒他我照樣過日子。恩—”
薛二娘還想說什麼,但是她發現薛母並沒有聽她講話,倒是兩眼呆滯的看著地麵。她又說:“不過你跟正成與我們不一樣,因為你們畢竟是自己走在一起的,兩口子生活了這麼多年了,夫妻感情非常深厚,而現在他突然就這麼走了,倒也夠讓人傷心的!”
可是薛二娘越是這麼說,薛母的淚水就流的越多。就像一個哭鬧的小孩兒那樣,大人越是心疼他們,他們就越是要哭個痛快以求得別人的同情與可憐。但是薛母畢竟不是小孩兒,她心頭有著別人難以理解悲痛與傷心。夫妻倆自由戀愛而起,然後朝夕相處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每天為了這個溫馨的家而共同進進出出、忙裏忙外的勞作,比翼雙fei,幹chai烈火,情深似海,可如今忽然就這麼生死相隔兩茫茫,每次能見到的就隻是手裏捧著的這張沒有真實感的遺像。這能不讓人傷心嗎?
“二嫂,你別說了。”薛母又抹了一把淚。
“好,我不說了,你也別難過了。看看你不是還有啟明這麼好的孩子跟你一塊兒嗎。然而你看我,他(指她的男人)倒是健在,不過我看倒是像具僵屍一樣行屍走肉的,這些年啥名堂也沒有做出來,就連房子住的也是他老祖中那輩人傳下來的木房子。依我看啊,他不比死了的要好到那裏去。還有我家薛軍那不爭氣的敗家子讀書不行,就跟著大家夥兒一起出去打工,但是他出去一晃就是三年多了,不但沒有給家裏彙回來一分錢來,反而還要家裏給他寄錢去做生活費。翠娥妹,你看我,要男人,男人無能,靠兒子,兒子又沒有出息,我的生活才真的是過的沒有意思啊。可是妹子你卻不一樣,你還有啟明這麼個好兒子。他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等他考進大學出來工作後,他不就可以完成你的心願了嗎?不就可以帶你去大城市逛一逛了嗎?你以前可是經常對大夥兒這樣說的呀,全村的婦女們都羨慕你呢!我們家薛軍在外麵過得逍遙自在,可從來就沒有說過要把我接到他那裏去逛逛。其實我也是想去的,卻沒有這麼個兒子帶我去啊。恩--你放心吧,你現在不必難過,好日子還在後麵等著你呢。”
當薛二娘說起這些時好像薛啟明是她的兒子一樣心花怒放。但是薛母自己倒是忘記了傷心轉而為自己當初的那些話羞紅了臉。薛啟明敏銳的發現了母親的這一尷尬情麵。
“二娘,你先喝口水吧。”薛啟明給薛二娘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她。“二娘你別這樣說了,其實我現在是已經退學了才回家來的。”
薛二娘手中的水杯停在了嘴巴前,她望了望薛母又轉過來望了望薛啟明,滿臉不解的疑惑。
她幹脆把水杯放下來。“這是咋整的呢?”
“因為我要回家來照顧我媽。”薛啟明望了一眼母親。
“都是我這身體不好,啟明才退學回來說要照顧我的。”薛母似乎很自責的說。“都是我這心髒病才讓孩子綴學的。”
“媽,你別這樣說,這怎麼是你讓孩子綴學的呢?而是兒子心甘情願的、也是應該回來照顧你的。”薛啟明變得心急了。“二娘,你知道,我媽的身體不好,上次我爹死的時候她暈了過去這就是個最好的證明,可是家中又沒有誰來照顧她。你說是我的學業重要還是我媽的身體重要啊?”
“是啊,啟明,我也是這樣想的。”薛二娘連連點頭,她又端起水杯來喝了一口水。這時薛母才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啟明呀。”薛二娘語重心長的說。“其實這做父母的對,你們從小到大操了不少心思,圖的是什麼啊?不就是希望等到我們在年老或是做不得的時候你們來報答一下養育之恩嗎?現在你的爹死了,而媽又是這樣一副病態。她是不能讓你繼續讀書了,但是你可要體諒一下做父母的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