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是個聰明人,也許早就讓皇帝殺了,絕不給他欺騙皇帝的機會。
七王爺是個實在人,實在人要救人,隻會跟皇兄哭,連個堂而皇之的借口都不會挑,隻道:“可是皇兄,我喜歡他耶。”
“有那麼多男人可以給你喜歡了!”皇上那個怒,“你就在乎這一個?”
“可是有身份的美人都不能下手呀!”七王爺真委屈,“別說硬來,就算多纏他們一纏,皇兄都要生氣的。”
“廢話!”皇上當然生氣,“朕的股肱之臣、清流名士,難道是給你胡來的?你去纏,朕不發話,難道是默許你仗著皇家威勢去欺人?置祖宗贏下的江山社稷於何地!”
“是的是的。”七王爺抱著手,連連點頭作小母雞啄米狀,然後抬頭,露出一臉奸笑,“這會兒終於有個小弟看得上的美人,出身又不錯,氣質又好,文采又高,而且成了罪人,在小弟這兒受點罪也是應該的了……”
皇帝怎麼覺得空氣突然變得這麼淫邪?
“皇兄~皇兄~”七王爺開始發嗲撒嬌,“小弟現在好乖的咯!那麼遠的錦城也為皇兄去跑了,媳婦也找了,好累的啊,關起門來找點樂子……”
皇帝實在受不了他,準了。
七王爺如果想要幾千甲兵,北拒狂胡,為國效命,皇帝肯定非常感動非常嘉許,然後不準。七王爺要提個死囚關在府裏玩玩,皇帝會非常生氣非常訓斥,然後就準了。兩者之間,就有這麼微妙的區別。——這就是市麵上最流行的“七王爺勇救唐靜軒”版本。
至於真實情況?林代問蝶笑花:“當時你不是在?你應該最清楚?”
蝶笑花恍恍惚惚道:“不,我已經不清楚了。”
他要過了一會兒,才能回過神,解釋道:“有時候我也在人家的棋局裏,隻看得到自己的步數。人家怎麼走的,我並不是特別明白。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什麼是人家真做過的事、什麼是我幫人家推想的了。”
“好的。”林代替他把腿上蓋的薄毯子掖好,“你安心休息。”端起旁邊的湯碗:“喝湯。”
“好。”蝶笑花捧起湯碗,笑容如個孩子,而且是離家很久被人收留的孩子,笑得那麼喜悅、和怯生生的,“你也好好休息。”
陽光灑下來,一片薄薄的金黃,很安靜。
他們埋頭衝過多少戰爭和紛亂,才得到這份安靜。
林代記得她離開京城時,戰爭已經開始了。她見到路上饑民流離。其中有一戶人家,是爸爸、媽媽帶著三個兒女。最大的兒子已經快長成一個小夥子了,骨架子已經擺在這兒,正在飯量大的時候,走得又餓又累,問:“路還有多遠?”口氣是有點抱怨。爸爸就炸了,罵他道:“你作哥哥的,一點苦都吃不得!要作榜樣的啊,你!看你弟——”本來想誇弟弟多老實,可是弟弟這時候也囁嚅道:“苦的我也吃。”
是餓昏頭了,都沒聽清爸爸在說什麼,就聽見“吃”和“苦”兩個字。苦不要緊的,能吃就好。他才這麼說,並且兩隻眼睛光溜溜的四處瞟:哪裏呢?雖然苦,但是能吃的東西,在哪裏?
這一說不要緊,二女兒也跟著啼哭起來,也是要吃的。爸爸幹瞪眼,已經沒話講了。媽媽哄他們:“往前走呀,到了城裏,就有吃的了!”
孩子們受這謊言的激勵,又有了勁,果然往前走,到了城裏,看路上都是像他們這樣的流民。哪裏能有吃的呢?本地居民把門關得緊緊的。官府已經在商議:還是把門關死吧!不能讓流民再進來了。不然不用敵人打過來,這城也玩兒完了。
孩子們不知道這些,他們隻問:“吃的呢?說好的吃的呢?”
爸爸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傷。他用僅有的氣力來打罵孩子。媽媽已經沒有自尊心了。她隻知道精力是可寶貴的。她連吵罵的力氣都沒有,隻能有氣無力的哄著孩子:“這就去買啊。”一邊朝爸爸使眼色。
爸爸走了。
他知道他老婆是叫他去隨便扒拉點什麼吃的回來,垃圾筒裏的也好。飯店的泔水桶裏不是也會有吃的嗎?或者去找份工。能得倆饃饃回來也成。
可惜連這些都沒有。
流民太多了。生意卻都停了。連飯鋪都上著板子,門邊上那桶子早就翻倒在地,並且裏麵空了。
林代一直在跟著他們走——確切的說,跟著他們這些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