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花總不是同一枝(2 / 2)

流璃之死,確實是個陷阱。但綠星之所以幫人謀害自己的主子,一部分因為流璃太不會作人,綠星實在怨恨流璃;二來因為綠星在宮外有重要的人,命運捏在人家的手裏。為此,哪怕知道要死了。綠星也什麼都不能說。

於是她就死了。

天上有烏雲密布,劈哩啪啦下起了雨。崔珩進來時,見林代托腮坐在廊下出神,甚至不向皇上行禮。

她明明知道他進來了。也明明知道進來的是他。

太監想上前嗬斥林代,崔珩抬了抬手。臉容僵硬如磐石。

太監退下。

崔珩一個人走近林代:“聽說她死了?”

林代道:“是啊……”頓了頓,補一句,“你可以立二皇子了對嗎?”

崔珩一驚。

林代無奈的挑著嘴角苦笑道:“是啊。我都覺得我是不是被什麼人利用了、在影響你什麼決定。問題是我都不知道我被什麼人利用了。你這樣是不是也很累?時時刻刻擔心有人在操縱你。那人一定很了解你。真糟糕,他有可能是你很信任甚至很喜歡的人。”

崔珩看著林代。

這話有可能是一種善意的安慰,如果出自別人的口。但是這個女子……

他不會告訴別人,好幾次他做惡夢,夢見流璃,都是臨死前的樣子,珊瑚紅的唇角惡意的笑,伸著纖白的脖子挑釁:“砍啊!你親手來砍啊!”

夢裏他真的親手拔出劍,砍斷了她的脖子,但每次她的脖子又長回去了,腦袋又是活生生的,黑盈盈的眼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轉開去,看別的地方,嘴裏哼起她自己的歌。

這時候他絕望的覺得,就算他一代明君、就算他中興之主,就算他做得比列祖列宗都強、所有臣民都匍匐在他腳下同聲禮讚,這個女人,就隻有這個女人,永遠不會屬於他。

看著林代蕭然挑起的嘴角,他恍然覺得惡夢成真。

啪啦啦一陣急雨,被風吹得似鞭子,抽在簷前,濺起一片白花花水霧,遮了他們兩人的視線。

崔珩覺得,不管這一頁記憶在他生命裏占多大份量,也該掀過去了。

太監緊緊的撐著傘,護崔珩走著回廊。那院子是個“口”字形,林代在上麵那一橫,崔珩在下麵那一橫。四麵都有簷廊。崔珩沿著左邊那一豎徐徐走過去。太監將傘麵豎過來,撐在簷廊外頭,擋住斜過來的雨,不讓它們沾了崔珩的羽紗雨衣。

林代看著他一邊踱過來、一邊道:“西戎有可能要求我們送出你去換和平。”她以為自己耳鳴。

崔珩補充:“他們私下派了人來,說如果我們送出你,蝶侯願意背叛西戎。”

林代不願相信。

崔珩凝視她:“你認識的蝶某人,不是這樣的人?”

“首先,你們現在不處於和平中嗎?你們打戰了?”林代先要求信息共享。

“他們以卵擊石。”崔珩冷冷道。

“要麼你可以繼續蒙著我,隨便你對我怎麼樣,反正我也反抗不了。要麼你把必要的情況告訴我,也許我會知道怎麼配合你。”林代討價還價。

“大膽!”太監嗬斥。

“我可以收回我的話,可以請罪。但它仍然是實話。”林代遺憾道。

縱然貴為天子,可以改變人心、不可以改變事實。

崔珩舉手撚須,麵沉如水:“西戎與北胡勾結,並聯合小國幾支軍隊,試圖入侵中原。”

林代注目於崔珩。

崔珩問:“你事先有沒有察覺任何端倪?”

林代不答反問:“你是皇帝,撚胡須啊如廁啊之類的事,也要自己親自做?不要別人代勞?”

太監嚇得偷瞄崔珩臉色,看要不要把林代直接捽下去斬了。

崔珩隻覺得疲倦。他問:“有意思嗎?”

他已經斬了一個人,不覺得這樣有任何意思了。

林代歎氣:“其實沒意思,就是覺得整件事情荒謬,隨口胡說緩解一下壓力。”

崔珩笑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覺得好笑。可是居然就笑了。

現在他覺得林代一點都不像流璃了。

今年花勝去年紅。然而花總不是同一枝,心境也不一樣了。他發現自己已經習慣皇後、貴妃、賢妃那些女人,甚至是三帝姬回雪。流璃再耀眼、林姑娘再卓然不群,不是他的那杯茶了。

“你若再胡來,朕把你下獄,就不是冷宮了。”崔珩道。

林代覺得他是認真的。她無可奈何行禮:“皇上恕罪。”

“還要朕再問一遍?”崔珩繼續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