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璃閉著嘴,還是不回答。舌頭好像是粘在了牙膛上。表麵上是冷了,而且靜了,其實心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若不能得到公平對待,寧肯把自己和他都燒焦的。
流璃衝動,傲慢,壞脾氣,所以才會被人算計。
綠星顫抖著:這是場算計。這是個陷阱。
崔珩已氣得渾身發抖:“好,好。你仗著朕寵愛你……”
“是!我仗著你愛我。”流璃終於開口,詞鋒犀利如刀,“那不是朱衣,是我自己拿莤草染的茜紗衣。你既愛我,根本連問都不必問。你居然來質問我,可見對我的愛也不過到這種程度了!”
崔珩被逼得衝口而出一句他本來一輩子都不會說的話:“你呢?你的愛不是給謝小橫了?如果不是畏懼我是皇帝,你根本不會入宮對不對?!”
流璃冷笑,笑聲冷淬如刀,不知傷的是人還是己:“你不但對我的信任不夠,對你自己的自信也就這樣一點。你說我跟你之間還有何可說?”
崔珩跌坐在龍椅裏,眼睛黝黯如地獄:“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怎麼會這樣以為?”流璃對皇帝道,“我恨你,都恨不得殺死你。我知道你恨起我來,也很願意我死了。”
崔珩眼皮簌簌的跳:“你想殺我?你——敢殺朕?”
“為什麼不?”流璃口無遮攔:“把你那些勞什子龍袍龍印都拋開!你難道是用這件死袍子親吻我的?你是用那塊印跟我同床的?崔珩,從我流璃愛你起,你既號稱你也愛我,我把什麼都給你,你也把什麼都給我。沒有哪裏是你敢去我不敢去,沒有什麼你敢做我不敢做!”
崔珩道:“我把什麼都給你?國家庶民都給你?”殺氣已經很濃。
流璃似全無所覺,或者,有所覺,但根本不在乎。她隻在乎她自己的傷慟:“那些若是你的所有物,那麼也就是我的。如果你隻是代皇天後土管理,那我跟你一起管。”
崔珩牙縫裏吐出幾個字:“拖下去,殺了。”
“自己的女人讓別人殺嗎?”流璃揚起脖子,“有種,你自己來!”
他看見牆上就掛著一把裝飾用的劍。
純裝飾用的,沒有開過刃,不能殺人。但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叫侍衛送進一把合用的劍。
他在獵場上也獵捕過一些野獸,對自己的臂力還算有信心。
流璃的脖子這樣纖細,皮膚這樣薄,很容易就可以劃破了,很容易就可以斷……
她揚著脖子,斜睨著他。
她看不起他!
他狠狠的拋下劍,喘著粗氣,道:“拖下去,斬了!”
她一臉鄙夷的下去了。被拖下去的她,看起來比站著的他還鎮定,留給他一句話:“把旁人都殺了吧?他們看見了你丟臉的樣子!”
很殘忍的建議。周圍一圈人聽了,都很恐懼。
這樣恐懼,但又不敢逃離,隻是俯首貼耳、暗暗咬牙,恨不能崔珩早點把這瘋女人殺了。
流璃是這樣死的。
“你說能有什麼內情?”綠星問林代。
流璃是皇上殺的。不是別人幹掉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皇上自己是直接凶手,還找誰別人的責任?
但如果是有人借皇上的手殺的……
有人了解流璃的脾氣和皇上的脾氣,於是適當投點兒催化劑,釀成熊熊烈火呢?
皇上疑心著這個,不想放過。但他又不肯承認自己真被利用了,故而下不了決心把綠星放去逼供。這才有這不死不活、常年拖著的局麵。
而林代這樣像流璃,若能再對綠星施以恩惠,綠星大概能說實話。
而且皇上也快要立新太子了。二皇子偏偏是流璃生的,現在又是皇後膝下的人。皇上為了家國計議,也不能再讓這謎團拖下去了。
綠星病勢也就在這短短一天裏,轉為沉重,跟林代沒說了幾句,就發起低燒來,頭暈體軟,眼見凶險。
林代也擔心,到外頭叫人,沒有人過來。綠星叫她回來,說:“不用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林代問。
“人家要殺我滅口,所以我當然要拚盡最後的力氣,把最後的實話告訴你。”綠星道。
林代悚然:那碗藥裏真的有毒?
“可惜沒有最後的實話。”綠星笑起來,“所以,誰會殺我滅口呢?”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林代指尖冰冷。
是皇帝。崔珩。崔珩叫給綠星下毒,讓綠星以為幕後主使殺她滅口——如果有幕後主使的話。那麼綠星當然要在死前把一切告訴林代了。
可是綠星至死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