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提若有所思,阿卡不禁補充道:“我與你,已是坦誠相待,不知姑娘有何顧慮?”
瑞提站起身來,對阿卡盈盈一拜,平靜道:“承蒙夫人厚愛,隻因身不由己,恕難從命。”
話畢,便是要走,剛行了兩步,身後一掌擊桌,歎聲怒道:“瑞提,你是忘了自己一族如何慘死了嗎?”
瑞提聞言,身形俱是一震,仿若電擊,竟隱隱有些顫抖,她強自鎮定,轉過身來,怔怔地望向麵前容色微慍的阿卡:“夫人知是瑞提,故意演了這出戲?”
阿卡端起手邊的茶杯,聞了聞氤氳的霧香,道:“烏啼大人曾與我有恩,故而我不可見他全家枉死。”
“夫人,如何教瑞提信你?”
阿卡微咧了嘴角,似是嘲諷一笑,哼道:“這多疑的個性還真是分毫不差。我原是先皇最寵愛的大妃,當年先皇遠征三年未歸,凱旋之際,太後盛裝以待,卻迎來先皇戰甲未除,徑直去了我宮中的消息。自此結怨不可謂不深,其後我稚子慘死,數次小產,便不可再育,太後心機深沉,劣跡斑斑,無德善妒,此間先皇曾數次欲廢後,那廢後的奏議便是你父親遞上了皇案。然邊陲不定,太後與先皇乃是政治聯姻,盟國之約不可破,那位高權重的男人即使護得了我一時,卻給不了我一世太平。先皇病重,我自知留在那裏,必死無疑,便自請出宮,先皇命烏啼大人佑我平生,卻不想你父親仍是被那毒婦所害。如今她兒子當政,母子逍遙,我豈可容她安享富貴,瑞提,你又豈可見父族枉死?”
“夫人請恕瑞提魯莽不敬之罪!”瑞提雙膝跪地,已是淚痕滿麵,“世間人心叵測,我身如浮萍,隻怕一招不甚,滿盤皆輸,若非夫人坦言以對,瑞提怕是要錯以為有人疑我試我,而猶豫不定。我族全誅,僅留瑞提一人苟延殘喘,若非這複仇的氣吊著這賤命,早就隨父兄去了。如今望夫人為瑞提指條明路,縱使萬死,隻要能讓家人安息,瑞提也無憾了。”
阿卡眼眶濕潤,忙將瑞提扶了起來,道:“你行事謹慎、周全,不愧是烏啼大人的孩子。我也知你機智勇敢,從死神線上又掙紮了回來,如今你抽空便來我這舞蹈之家,我定親授你複仇的本領。”
瑞提這才重回座上,隻聽阿卡娓娓道來:“太後有三子,一子早夭,一子登基為王,最小的兒子在外自轄一片封邑。為自己的兒子開疆拓土,折損在她手中的嬰孩已不可計,當年後宮凡出男嬰便活不過十二個月。如今她最為疼惜的兒子貴為一國之君,可笑得是當今皇帝子嗣極其單薄,除了早些年嫡出的大王子,便隻剩下側妃所出二王子,早有人說是她先前欠下累累血債,以致自己親兒的孩子,不是早夭,便是暴斃。可我卻覺得其中蹊蹺,她那兒媳善妒,使出的那些招術比她更是不差分毫,令人揪不出錯處。
這大王子年歲過十六,卻是個心地單純的稚子,大約是自小便立為繼承人,養尊處優慣了,皇後顧及自己親兒的名聲,對於大王子接觸的異性可謂慎之又慎。當下正是為儲君擇良配的節骨眼,你我得演得一出好戲,讓著皇子聲名遠播。”
阿卡神色中隱隱透出恨意,瑞提若有所思,便遲疑著問道:“夫人要瑞提如何做?”
“我便是要讓這出戲,成就你,也毀了太後的嫡孫。”
當夜瑞提回到神殿住所,輾轉反側,如何也不能入眠。腦海中往複地播放著舞蹈之家的場景,先皇的大妃,瑞提確有耳聞,隻道是當年先皇病逝,大妃下落不明,眾人說她是隨了高僧,去寺中修行,為先皇祈福了。沒想到......有些故事,自己年幼,並沒有在意,如此梳理,當年那莫須有的罪名,想是自家為了皇族的內鬥,做出了犧牲。
當年拜入大祭司門下,師傅曾教誨,放下仇恨,一心侍神。四年過去,家仇仍教她心中難以放下的巨石,每每到親人的受難人,她都無刻不提醒著自己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人,為得就是報仇雪恨。如今這大好機會擺在麵前,她沒有理由不搏。
師傅赴南部卡邦拜謁奎師那神廟,並代表王上為國運子民祈福,一去便是月餘,莫不是上天的安排?偉大的至尊首善神,為何惡人猖獗,滿手屠血,不得業報?善者受人欺淩,肉身俱毀,作為您虔誠的信徒,我便要替您除惡,即使拚上這血肉之身。
瑞提的婆羅多舞精進飛速,加上她身子骨柔性十足,僅讓阿卡教了月餘,竟堪比同齡學了兩三年的孩子,這大約歸功於她骨血裏流著母親善舞的基因。最是一雙眉眼,十二歲的神態,卻端的嬌憨柔媚。
阿卡所謂的致勝法寶,卻不僅僅是這勾人心魄的婆羅多舞,直到阿卡認為瑞提一舞尚可出師之際,才帶著她亦步亦趨地走到一間柔紗裝點的粉紅色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