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忙道:“珍哥有什麼事?”

賈珍勾起唇角笑意四射,道:“當日為娘娘省親的事情從林表妹那兒借了二十萬兩銀子,今年就要到兩年之期了,等過了年什麼時候老太太讓嬸子把錢送過去,我這保人也好快了了事落得輕鬆。”

此時闔族男女俱在,廳上本語笑喧嘩,一時都弱了聲音。就是有那家住得遠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禁悄悄嘀咕起來。賈母氣惱萬分,這珍哥今兒是怎麼了,大過年說這樣堵心的事,太也無禮了,且讓府裏上下心多膈應啊。微沉了臉,又不好說別的,勉強笑道:“珍哥放心,總不能讓你擔過去。”

王夫人愣了臉道:“珍哥大過年說著些有的沒的做什麼,難不成大姑娘向你催債了?”

她這話倒是很有算計,明顯想給黛玉弄個不好的名聲。賈珍冷笑道:“表妹在咱們家時我尚不能見,何況現在不在咱們家。不過是蒙她看得起托了我這個保人,是看得上我的人品,我怎能不兢兢業業。今兒不過白提醒一句,怕嬸子事太多忘了吧。”

王夫人臉一紅,賈政看著不像忙道:“大過年說著做什麼。珍哥放心,當時我也在場,不會汙了大姑娘銀子的。”

寶玉有些納悶道:“林妹妹什麼時候借咱們家銀子了,我怎麼不知道。妹妹那麼清高,就像天上的仙子,怎麼會管那些黃白濁物。再說她的銀子不就跟咱們家的銀子一樣嗎?還還什麼。”

在場眾人臉色都一變,煞是精彩。若擱平時賈母王夫人會很喜歡的,可偏今兒這場合不對。全族中人不是都是傻子,多半人聽這話都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來,竊竊私語,這個說:“呦,這榮府的鳳凰蛋說話可真夠有趣的。”那個說:“什麼有趣,我看是無恥,謀人家銀子都不來遮掩的。”還有人說:“錯了,我聽說他是極天真的,恐怕是不懂吧。”“胡說,過年他都十六了,若不懂不成了白癡了。”……

榮府眾人聽得臉紅耳熱,賈政氣得斥道:“孽障,你胡說什麼,平時的書都讀哪去了。”

寶玉被說得不敢則聲,悄往賈母身邊挪了挪,小聲咕噥道:“本來就是嘛,林妹妹斷然不會理會這些俗事的。要不豈不也成了祿蠹了。”離得近的人聽了越發鄙視起來。

賈政等忙說些喜慶話把這事遮掩過去,可終究賈母覺得在全族麵前丟了臉麵,略坐了一會起身進內間更衣,眾人方各散出。那晚各處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內設著天地紙馬香供,院子中一個人也沒有,那供桌上卻供著七八個小牌位,竟都是她當年害死的姨娘侍妾的牌位,不過今年又多了一個,便是秦可卿。王夫人拜了幾拜,再抬首時卻大驚失色,那牌位不知為何都燃燒起來,發著幽幽藍光。很快桌上隻餘一片飛灰。

“有鬼!”王夫人尖叫一聲癱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麵絲毫沒讓她清醒,卻讓她覺得那地上似有無數蛇在爬行,帶著刺骨的涼意。王夫人越發嚇得大叫起來。

外麵守著的婆子丫頭聽見院裏鬼哭狼嚎,嚇得破門而入,見王夫人一臉青灰得指著供桌嚎道:“有鬼,有鬼。”便厥了過去。

丫頭們莫名其妙,七手八腳把王夫人抬進去,灌水打扇的救著。賈母等很快得信忙來看,王夫人已經醒了,猶在發抖,賈政氣得斥責道:“大過年的,你胡說什麼,看把老太太嚇著。”王夫人驚恐之外又覺得委屈,卻也不敢向賈政抱怨。

賈母更加不悅,除夕夜出這樣事實在不是好兆頭,冷冷說了王夫人幾句,令她好生保養便回了。來到臥室,賈母呆呆看著自鳴鍾,此時已敲過十二下了,賈母一歎,這叫什麼事啊,宮裏娘娘遭人陷害,家裏王夫人又除夕夜撞客著,這家怎麼就這麼不順呢。

自此王夫人一直病歪歪的,整天疑神疑鬼,連一家年酒也沒吃成。賈府門前整個一個年都是門可羅雀的。賈府現在算徹底敗落了下來。而賈母的目光卻開始轉向了三春,這自是後話了。

此時北靜王府則是一片熱鬧溫馨。北靜太妃等從宮裏參加完祭祀就回來闔家團圓。北靜太妃特意按著江南口味給逸飛和黛玉做了一桌酒席。家裏其樂融融。

不過黛玉見水溶不時地看自己,麵上似有鬱悶之色,悄悄道:“溶哥哥怎麼了。”

水溶幹笑了一下,掩飾地端起酒杯擱在嘴邊說道:“沒怎麼著啊。”

黛玉歪頭瞅了一眼杯子忽然調皮一笑,微豎起似蹙非蹙的罥煙秀眉,劃著臉羞著水溶,笑嗔道:“騙誰呢,你那酒杯是幹的,你喝的什麼,肯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