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目不斜視地走到門口見寶釵幾個在,笑道:“二哥哥你們做什麼呢。”

寶釵忙笑道:“剛想去姨媽那兒,想想可能她還睡著呢,正想走呢。今兒我請寶兄弟和雲妹妹吃酒,剛想著也去找你,恰巧碰見了,倒省了我們一趟腿子。”

探春笑了笑,道:“我就不去了,今兒覺得乏得很,還想去歇歇。”說完徑直走了。寶釵等亦向梨香院去了。

探春走出幾步,回望著趙姨娘的屋子眼睛裏竟顯出幾分憤恨來,轉而又變成無奈和心酸。又向寶釵等人的身影看了看,神情裏羞憤而淒苦。卻原來那幾個婆子聲音不小,又沒見自己出來,說得很沒顧及,自己一時聽了個七七八八。自己亦聽過這些言語,但從沒這樣肆無忌憚的,偏寶姐姐等竟也站那兒聽了去,否則自己也可以罵上那些婆子幾句,如今這麼灰溜溜走了,讓她的心裏怎能不愧。自己從來要強,不怎麼和趙姨娘走進,可總覺得畢竟是親娘,偶爾也該進些孝道,可沒想到竟被人說成這樣。

也許是天意,幾個婆子無心的言語竟讓探春和寶釵的心思都開始起了變化。可歎她們卻從沒想過自己也是有別的選擇的,以她們的身份家世,隻要不貪圖那份高不可及的富貴,想過平平常常的溫馨日子又怎會是遙不可及的。被富貴名利蒙了眼睛,卻還辯駁著說那是自己的唯一的無可奈何的選擇!

無情卻效多情人,縱使多情也枉然。

寶釵選秀之事沒了下文,好在她的那些小恩小惠也有些作用,眾人又瞅著王夫人的麵子,流言也不多,寶釵就大大方方仍舊住在賈家。

且不說寶釵和探春各有心思,黛玉自從打發了薛家母女終於恢複了平靜。誰知沒兩日賈母就派人來接她,說從年前十月過了到現在已經三個月沒見她了,甚為想念。雪雁說再過兩天就是黛玉生日,便勸著黛玉過完生日再去,黛玉卻說早去早省心,便還是去了。

再次進了賈府黛玉忽然有種隔世的感覺,竟是一切都好像物是人非了。賈母倒仍是一臉慈愛,看見自己就心肝肉的叫,還是派了紫鵑服侍。惜春也還是對人冷冷的,隻麵對自己才露出喜悅神情。但王夫人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眼含惱色之外,又多了一種得意之色,讓人看不明白。寶釵絲毫無怨懟之態,隻是神情更為內斂。變化最大的當屬探春,她很明顯地發覺這個小自己不過一個月的妹妹長大了很多,神色間比原來平添了倔強高傲之氣,尤其是在麵對下人的時候,而對王夫人卻比原先多了幾分謙卑討好之意,讓黛玉從心裏覺得心酸,那樣一個聰慧且神采飛揚的女孩不該有那樣矜驕,亦不該有那樣的謙恭與卑微。黛玉不知道在這幾個月裏發生了什麼,但那一定是深深傷害了探春。

寶玉見黛玉來了高興的不得了,不過幾個月不見他卻覺得仿佛過了幾年了,見黛玉比先長高了些,愈發顯出超逸飄渺的氣質,心中又愛又敬。整日價往黛玉屋子裏跑,雖然黛玉鮮少給他好臉色,他卻也顧不得了。黛玉敏銳地發現隻要寶玉一來自己屋子,寶釵後腳就跟了進來,竟是有幾分跟蹤的意味,心中不免疑惑起來。

這日已經是二月十一了,明天便是花朝節,是黛玉的生日。吃過晚飯黛玉看紫鵑白日頗勞累,硬遣她去休息了,自己在燈下做針線。雪雁氣呼呼坐在旁邊,黛玉不解,便問道:“雪雁姐姐,誰給你氣受了。”春纖笑道:“誰能給她氣受,她自個氣自個呢。”黛玉噗哧笑道:“雪雁姐姐也奇了。”雪雁氣憤道:“我不過氣這些賈家的勢力眼罷了,成日裏背後說什麼寶姑娘貝姑娘怎麼怎麼樣了,這也罷了,還總連帶上姑娘。咱們圖的是什麼,非要呆在這兒。老太太說什麼心疼姑娘,怎麼連明兒姑娘生日都忘了,倒不知哪裏表現出心疼了。那王太太更了不得,原先還有點麵子情,現在看見姑娘那鼻孔恨不得朝著天,真不知有什麼可驕傲的。”

紅嫣拈著線在燈下比著笑道:“這還不明白,他們家如今出了位‘娘娘’嘛,自然要擺些國舅的架子。”

春纖噗哧一笑:“一個常在罷了,正七品,才入流,宮裏一抓一大把,哪裏就有資格稱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