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無心一言馬上勾起了寶釵上午在林府的不堪記憶,心中暗恨,臉上卻是掛起淺如輕煙的苦笑,低歎一聲道:“我們哪裏敢高攀林姑娘。今兒媽媽想起林姑娘一人在家好不可憐就帶我去看望她,談話中無意提到這件事,哪知林姑娘不但推三阻四還好一頓嘲笑我們,更說釵兒不守閨訓,竟是想起自己終身了。連她的丫頭都好一頓搶白我們。唉,真真難得她年紀小,竟是伶俐人,叫我和媽媽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說起來終究是我命薄,也怨不得旁人笑話。”
王夫人神色一冷,眼睛裏閃爍著寒光,冷笑道:“那丫頭竟是這樣嗎。果真我看人是準的,那丫頭一臉勾人的妖精樣,最是無情無義的,你們好心去看了她還不識抬舉,偏老太太拿她當個寶,三五不時想起來就把她接來。你們也別太傻了,隻當她年紀小不懂事,倒是被算計了都不知道呢。”
寶釵被王夫人的恨意驚得心跳了幾跳,勉強笑道:“終究我們和她關係遠,平時雖然關心她也可能沒對了她脾性吧。姨媽既是深知我們也不抱著這點子幻想了。明兒就和媽媽說既然待選的事情不成就打點東西回金陵去吧,那裏一大家子事務和產業白堆著沒人管理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王夫人急道:“那怎麼行,你們好容易才來一趟,剛住不到一年就走了,姨媽怎麼舍得。我和你媽媽都是暮年了,兩家離得這麼遠,此次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呢。倒不如多住幾年。你們金陵產業有那些老人管著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況你們京中產業也極多,倒不如漸漸把家業都轉到京城,就在京城紮下根,咱們兩家也能時時走動走動,這豈不兩全其美。”
寶釵淡淡笑道:“姨媽說得是,釵兒也是舍不得姨媽呢,回去我問問媽媽和哥哥的意思吧。我一個女孩子也不好過問這些。”
王夫人笑道:“一家子有什麼不好說的。釵兒就把我的話和你媽說說,明兒閑了我也去你們那勸勸她。她就是死心眼,非守著妹夫那一畝三分地,其實把家業做大了即使不在金陵祖籍妹夫也不會怪她的。”
寶釵和婉一笑,楚楚含情,垂頭不語。
出了王夫人的院子,寶釵閑步走著,路邊幾枝海棠枯黃著枝子站著,甚是無趣。她輕歎一聲止住腳步,望著那枯枝不語。鶯兒有些不安地跟在寶釵旁邊,看寶釵神色明滅,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自家姑娘了。
寶釵發了一會怔,回頭見鶯兒神色惶然,奇道:“鶯兒想什麼呢,臉色這麼差,別是病了吧。”鶯兒身子一震,忙笑道:“沒,沒,就是風有些冷。姑娘要去那兒,別再這冷風口裏站著吧,小心身子。”
寶釵微笑了一下,親切道:“倒是你知道心疼我,咱們去看雲丫頭吧。”鶯兒訕訕一笑。湘雲如今和探春住一塊,寶釵來到探春屋子卻見軟簾輕垂,寂靜無聲,外間侍書坐在炕上邊看著爐子邊紮花,抬頭見寶釵來了忙起身笑道:“寶姑娘來了。”寶釵走到他身邊見她正繡帕子,小聲笑道:“好鮮亮活計,你越發手巧了。你們姑娘和雲姑娘呢?”
侍書笑道:“姑娘正睡覺呢,雲姑娘嫌悶的慌,去寶二爺房裏玩了。”寶釵抿嘴輕笑道:“現在天短夜長的你們姑娘還睡午覺?”侍書歎道:“我們姑娘每天三更半夜才睡,哪裏能不累?”寶釵怔道:“她忙什麼?”侍書頓了一下笑道:“寶姑娘也知道我們姑娘最是好學,尤其愛練字,那天不練到半夜才睡。”寶釵見她神色閃爍,知她沒說實話,也不便問,笑笑告辭了。一路走著不由尋思探春半夜忙什麼。
侍書見寶釵出去了忙掀簾向屋內看看,見探春猶自睡著方放下心來,見她身旁還放著件剛做完的衣帽,心中不由一酸。原來那衣帽竟是做給賈環的。
且說寶釵來到寶玉房裏就見寶玉和湘雲湊到一處下圍棋,湘雲因快輸了便開始賴,寶玉因捂著棋笑道:“好容易我嬴了一回你可不許耍賴。”湘雲站起身去扳寶玉的手,耳朵上的海棠花墜子隨著動作一晃一晃的很是調皮,她不依笑道:“哪裏就嬴了,你看看那個子明明剛才不是在那兒的,你又搗鬼,還不放回原處去。”寶玉笑道:“誰說不在那兒,你這棋下的臭就罷了怎麼棋品也這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