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聽了神色焦急起來,她自覺好話已經說盡,以一個長輩如此對一個小丫頭低聲下氣本以不甘,黛玉又推三阻四,不覺露出惱意,口氣便開始有些急躁:“大姑娘何苦這麼不講情麵,推得這樣幹淨。誰不知姑娘父母皆和北靜太王和太妃是至交,太妃對姑娘更是寵愛有加,連貼身大丫頭都與了姑娘,姑娘若提出什麼太妃再不會推辭的,不過一句話的事卻可成全了你姐姐一生的幸福,也是一件功德,姑娘緣何不願。再者咱們一家子骨肉,很該互相幫襯著,若你姐姐能入了選甚至得了封號,姑娘臉上也跟著光彩不是,咱們一家子也一輩子感激姑娘的恩德。”
黛玉心中惱怒,薛姨媽原是為求人而來,如今竟是咄咄逼人地質問起來,這世上看來真是生死容易低頭難,他們把事情都說成寶釵一輩子的事了,卻仍是這樣高傲。而且他們難道真不清楚這種宮闈事外姓閨中女子是開不得口過問的,平時在背後極盡詆毀之能,如今卻還把自己當成跳板用了。
她清冷一笑,眸色中也沁入了霜意,道:“姨媽這是何意,是在怨黛玉不加援手嗎?太妃就算對黛玉略略好上一分,黛玉難道就該恃寵而驕,提些強人所難的事情,如果這樣有多少寵愛也該煙消雲散了。姨媽隻考慮著元春表姐不能多言多行被人捏了錯處,如何就不考慮黛玉了,黛玉孤身在這裏若得罪了王府還怎麼立足。而且寶姐姐一生的幸福如何是我這個外姓的小丫頭能負責的了的,寶姐姐是您薛家的女兒卻不是我林家的親眷,她的幸福自然隻係於您一身,黛玉不敢管,不應管,亦不能管。寶姐姐得了榮耀是她前世今生修來的造化,與黛玉又有何幹係,寶姐姐失了榮耀亦是運命所為,又哪裏會成為黛玉的責任。戶部原是依律辦事,若姨媽家真的霽月光風又何懼他濫用職權,隻管義正詞嚴堂堂正正上門去理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四處奔忙走些彎路。”
寶釵聽了黛玉一襲話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原當黛玉年紀小是好哄的,哪知竟是如此牙尖嘴利,一步也不退讓,尤其還讓人一絲理也挑不出來,可自己如今隻剩下這一條路了,說什麼也不能放棄,所以她隻得厚起臉皮,抬手輕輕檸了下黛玉的腮笑坎坎道:“瞧林丫頭這張嘴如此伶俐,我竟不知說什麼好了,真真讓人惱也不是,喜歡也不是。原隻不過想妹妹在北靜太妃那略提一句,不論結果如何我們也認了,哪裏就會給妹妹帶來那麼嚴重的後果,咱們姐妹一家子平時說說笑笑何等親厚,妹妹應不會吝嗇這一句話吧。”
黛玉不喜她像長輩似的口吻和故作親昵的姿態,淡諷道:“女孩的事原是父母作主,寶姐姐去關心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做什麼,還在這裏和黛玉說。自來寶姐姐隨分從時,端莊謹慎,是我們姐妹的典範,姐姐亦常教導我們謹守閨訓,少言口舌是非,隻做好女紅等本分就好。如今黛玉正該好好遵守,哪裏能隨便過問皇上的備選妃子的事情,便是多聽一句也是不好的,寶姐姐在姐妹中一直最是細心和體貼人的,怎麼竟為難起我來了。”
寶釵臉一紅,輕咬櫻唇竟是被噎在那兒。胭脂似的臉頰如粉紅牡丹,倒是越發嫵媚了。
紅嫣聽了半晌早已經不耐煩,遂冷冷說道:“薛家太太和薛姑娘可真是會強人所難,聽二位的話我們姑娘竟是本就有責任有義務去幫你們家的。二位一口一個‘一家子骨肉,姐妹一家子’,我們姑娘也說了沒兄弟姐妹,倒不知道我們姑娘姓林,閣下家裏姓薛,如何就成了一家子了。你們家就是得了聖眷又關我們姑娘何事,難不成我們姑娘還是要指著沾你們光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