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成分雜(3 / 3)

姚合有幾首詩都是寫孝僧的。《送無可上人遊邊》這樣寫道:

一缽與三衣,經行遠近隨。

出家還養母,持律複能詩。

春雪離京厚,晨鍾近塞遲。

亦知蓮府客,夜坐喜同師。

這個無可和尚很有特點:“出家還養母”,是個孝僧;“持律(佛教的戒律)複能詩”,又是個詩僧;這次去“遊邊(邊塞)”,隨行隻帶“一缽(用以化緣的盛食器)與三衣(法衣,袈裟)”,還是個雲遊僧;這次到邊塞“蓮府”(幕府)做客,那裏還有一位“同師”的師弟兄,看來對軍事、政治還挺關心,這又是什麼僧呢?可見唐代的僧人太複雜。

姚合的另一首詩《送僧默然》雲:

出家侍母前,至孝自通禪。

伏日江頭別,秋風檣下眠。

鳥聲猿更促,石色樹相連。

此路多如此,師行亦有緣。

這首詩開頭二句提出了一個佛教中國化的問題。“出家”與“侍母”能相容,“至孝”自能“通禪”,把本相矛盾的東西融合起來,統一起來,這不是中國特色的佛教嗎?這位默然不是儒化了的佛教徒嗎?

此外,還有所謂行腳僧,李洞有《送行腳僧》詩,這類僧人穿著“毳衣”(以鳥毛織的僧衣),戴著“棕笠”,腰掛“瓶枕”,雲遊四方;有所謂乞食僧,貫休《乞食僧》就是描寫這種叫花子和尚的;有所謂休糧僧,杜荀鶴的《贈休糧僧》,寫的是和尚學道士的“辟穀”術,即所謂“休糧”;有所謂弈僧,即下棋的僧人,張喬有詩《贈棋僧侶》和《詠棋子贈弈僧》為證;還有寫經僧,貫休的詩《贈寫經僧楚雲》記敘了楚雲“剔皮刺血”、“十指瀝幹”獻身寫經的事跡。

唐代僧人中當然也有地道的僧人,真心信奉佛教欲求佛法真諦的僧人。姚合《寄不出院僧》詩中的那位僧人就屬於這一類的僧人。

不行門外地,齋戒得清真。

長食施來飯,深居鎖定身。

朝昏常傍佛,起坐省逢人。

非獨心常淨,衣無一點塵。

這位僧人的特點是寺門不出,外人“省”(少)見;長食化緣來的飯,不沾葷腥,齋戒認真,得到了純真質樸之身;早晚陪伴著佛,心中六根俱靜,衣上一塵不染。

這類僧人隻是真心向佛,還算不上高僧,齊己和尚稱頌的僧人或許能獲此殊榮。他在《贈念法華經僧》詩中寫道:

萬境心隨一念平,紅芙蓉折愛河清。

持經功力能如是,任駕白牛安穩行。

《法華經》是佛教天台宗的主要經典,宣稱人人都能成佛,謂之“大乘”。其基本思想是“一切皆空”。詩中的僧人就達到了這種境界:不管外界怎麼千變萬化,心境總能平靜,一切欲念都沒有了,達到了這等功力就能在大乘佛教中安穩行走,暢行無阻。《法華經》中以白牛比喻大乘。

至於道士,除了穿道袍,煉丹燒藥外,與眾人沒有什麼區別。如道士朱子真,開元天寶時人,居住在終南山下,別墅很豪華。出遊時,身邊跟隨著好幾個衣著華麗的美女。有一個長安少年叫趙潁來拜訪他,向他討酒喝,他讓侍女唱歌跳舞陪酒,他自己還親自唱歌。最後還送給趙潁一粒丸丹,又寫了一首《對趙潁歌》(第三句缺一字):

人間幾日變桑田,誰識神仙洞裏天。

短促共知有異,且須歡醉在生前。

此人把世事變遷看得過分嚴重,覺得不可理解,不堪忍受,於是到道教中去求長生;但又貪戀腐化荒淫的生活,在生前還要歡醉。唐代道士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跟這位朱子真差不多是一類的。

許宣平,新安歙(今安徽歙縣)人。睿宗景雲(710—711年)中隱於城陽山南塢,搭草屋居住。常挑柴賣,扁擔上掛一個花葫蘆和一個彎拐杖,每次喝醉後就拄著它回家。曾在一傳舍壁上題詩,東遊的李白看到後曾讚歎說:“這真是一首仙詩啊!”李白急忙趕到新安,多次去拜訪都沒有遇到,感到非常遺憾,於是在許宣平的草屋壁上題了一首詩:

我吟傳舍詩,來訪仙人居。

煙嶺迷高跡,雲林隔太虛。

窺庭但蕭索,倚杖空躊躕。

應化遼天鶴,歸當千載餘。

《全唐詩》存許宣平詩三首,不見傳舍題詩,茲錄《負薪行》於下:

負薪朝出賣,沽酒日西歸。

路人莫問歸何處,穿入白雲行翠微。

這位道士住在“煙嶺”、“雲林”深處,庭院一片“蕭索”,早上挑點柴去賣,傍晚打點酒回家,這完全是個隱士的形象。詩寫得好,又很清高,所以受到了李白的稱讚和欽慕。詩中沒有一點道士的影子,隻有李白在詩中把他吹了一番:“應化遼天鶴,歸當千載餘。”意思是說,許道士要化作白鶴,在遼闊的天空中飛升而去(成仙),再回來的時候,恐怕就一千多年了。這算是在許宣平的頭上罩上了一道金色的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