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名奇妙的匿名信(2 / 3)

出了教室,已是傍晚五點多鍾。林寶晨正在考慮是否去圖書館準備畢業論文,突然背後一陣涼風,刹那間陳小滿已經閃到他的眼皮底下。

“怎麼又回來了,沒義氣的家夥?”

“不好了,出大事了。”他滿頭大汗地說。

林寶晨日記(兩年前):

……其實我認識半城先生是好幾年之前的事了。那時他的名氣不及現在大,在山腳下一排竹樓中的某一間房裏獨居。這一排竹樓的主人是一對高姓夫婦。高先生我見過幾次,是一位精瘦卻神氣十足的富賈。高夫人樂善好施,對錢財看得很淡,當初買下這排竹樓時就是相中了它依山傍水環境清幽,絲毫沒有想到日後會利用它來賺錢。半城先生就是她的第一個房客。據後來的半城先生說,他第一次見到這些竹樓就像被迷住了,以致於當天下午就入住進去。恰巧高夫人又是個惜才的人,她得知半城先生的身份後當即贈與一間偏房給半城先生作為書房。說起這些,半城先生到今天仍然心存感激。

……那時,半城先生和我父親交往密切,時常互相登門拜訪。我第一次見到半城先生時,他身穿一襲長衫,隻露出兩隻方口布鞋的鞋尖,但是我並沒有覺得有多古怪,畢竟凱拉斯學院裏的許多教員都個性十足……父親與半城先生探討的話題令我非常著迷,他們頻繁地互贈書籍,其中不乏各自心愛的珍本、古本,因此,兩年過後,半城先生與父親已經有了很好的交情。雖然那時父親總是將我支開,並告誡我不許打擾,可在我的年紀,好奇心足以壓倒一切清規戒律,於是我總能探聽到一些信息,隨後憑著猜想去扳父親的書架,在浩繁的大部頭著作裏仔細查找那些字眼。後來事情敗露了,父親當著半城先生的麵訓斥我,並自責家教不嚴。半城先生倒是樂嗬嗬的,態度和善,問我這書架上的書讀過幾本,我如實回答說大部分隻是翻過,並沒有完整地讀。半城先生又考了我幾個簡單的問題,讓我用兩個或三個字來答,我也一一照做。過後沒幾天,父親叫我去他臥房商議事情。原來是半城先生建議父親準我進凱拉斯學院學習。

……

對半城先生的來龍去脈,我曾經想父親打聽過不下十次。然而父親的態度一直不明朗,甚至表現出極度的不耐煩,唯一的一次清楚回答便是‘先生是從外麵來的’……

……說實在的,父親的話令我很困惑……

宿舍的門緊閉著,裏麵有四個人——林寶晨,陳小滿,常樂和林格。四人圍桌而立。桌麵上攤著一封信,信封擺在一旁。陳小滿驚惶的神情依然纏在臉上,不見消退。

“信上的文字是……”

“蒙古文。”

林格左手抄起信紙,右手在書櫃裏抽出一張便箋。

“收到這封信時,信封裏隻有這東西,”林格揚揚左手,“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隻是不認得。”

“我以為是邪教,”陳小滿顫著喉嚨說,“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我已經找了文字學係的聶老頭,”林格說,“他讓我別大驚小怪,說這是現代蒙古文。我請他幫著翻譯,他翻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說不用翻了,信的內容就是《蒙古秘史》的三個節段。看,這就是我找來的漢文版本,譯者是道潤梯步。”

林寶晨接過林格的便箋,謹慎地讀了一遍。

“合兒出之子孛兒隻吉歹篾兒幹,有妻忙豁勒真豁阿者也。孛兒隻吉歹篾兒幹之子脫羅豁勒真伯顏,有妻孛羅黑臣豁阿,有僮孛羅勒歹速牙勒必,有答驛兒、孛騾二駿馬焉。脫羅豁勒真之子都蛙鎖豁兒、朵奔篾兒幹二人也。”

“都蛙鎖豁兒額中有獨眼,能望三程之地焉。”

“一日,都蛙鎖豁兒與其弟朵奔蔑兒幹,共登不而罕哈勒敦山矣。都蛙鎖豁兒自不而罕哈勒敦上望見:順統格黎克溪徙來之一群百姓,曰:彼徙來之百姓中,一帳輿之前座,有一女子甚好,倘未字人,為吾弟汝朵奔蔑兒幹聘之。遂遣其弟朵奔蔑兒幹往觀焉。”

“這三段是從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十四世祖合兒出一直到十一世祖都蛙鎖豁兒的傳承。沒錯,這是《蒙古秘史》開卷裏的內容。這種寫法十分常見,許多古書都采用這種方法,比如《聖經》。”

“可這有什麼意義?”林格始終閑不住,走來走去,“這封匿名信無頭無尾,什麼都沒說,隻有摘抄的兩段蒙古文字,他想幹什麼?”

林寶晨知道林格所謂的“他”就是發信的人,可對於這個人誰都沒有概念。

陳小滿不知何時找了把凳子坐下,然而雙腿依然瑟瑟抖動。

“林格、寶晨,你們可得幫我,要不然我死定了。”

“你說什麼?這又不是綁架勒索,至於嗎?”常樂連忙上來安撫陳小滿。

“如果這是有預謀的,將比綁架勒索複雜十倍!”林格突然插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駭人話來。在場的人都能清楚地注意到陳小滿臉色的轉變——仿佛瞬間被抽淨血液然後刷上一層白漿。

陳小滿的膽子小在凱拉斯學院都是人所皆知的事實。不少好事者總將這當作把柄時不時嬉笑一番,捉弄陳小滿。林格便是其中之一。可這次林格的玩笑著實開大了,他發覺陳小滿不像以往那麼氣惱,而是一言不發垂頭喪氣,兩眼驚懼地盯著,悚人得很。

“我隻是隨便說說,胡亂猜測,你可別當真。”林格試探著拍拍陳小滿的身體。

林寶晨與常樂分別在陳小滿兩側坐下,竭力幫陳小滿撫平情緒。

“說不準這隻是一封錯發的信罷了,咱們別鷹……庸人自擾。”常樂艱難生澀地吐出一個成語。

常樂原名安吉爾,是個孤兒,出生在中亞一個小國家,他的父親生前是一名工匠,後來奔波於世界各地,臨終前將安吉爾托付給凱拉斯學院的一位摯友。據安吉爾自己說,他父親的手藝聞名遐邇,在他們居住的那一帶很有名氣。他剛來凱拉斯學院時就贈送了宿舍裏每人一個銅製工藝品。安吉爾身材矮小,盡管已經長成一個大小夥子,身高還不及一般的小孩子,原因是他的家族譜係中有一位女祖先來自孟加拉西部的丹倉山,那裏的人是地球上最矮的民族。雖然身材矮小,安吉爾卻擁有一張漂亮頑皮的混血兒麵孔,並有天賦才藝與清亮的歌喉。在與林寶晨他們共處的這幾年中,安吉爾一直扮演著最聰明最討人喜歡的角色。他年紀雖小,卻早已是一個佛教徒。佛經中有記載,當年釋迦牟尼在拘屍那迦城的娑羅林圓寂時,在他的東南西北四方,各有兩棵樹,每一方的兩棵樹都是一榮一枯,稱之為“四枯四榮”。東方兩樹為“常與無常”,南方兩樹為“樂與無樂”,西方兩樹為“我與無我”北方兩樹為“淨與無淨”。茂盛榮華的四棵樹代表涅槃本相:常、樂、我、淨;枯萎凋殘的四棵樹代表世相:無常、無樂、無我、無淨。安吉爾據此,取八棵樹頭兩個字“常樂”作為中文名字。林寶晨後來告訴他,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做“知足者常樂”,他一聽,更是高興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