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兩件?”
“第一件事情,這個計劃,需要實施下去。”
“這是組織決定的麼?”
“是我決定的。你應該清楚,這個計劃除了你我,以及其他幾名我派下去的偵查員以外,並沒有太多人知道,大部分省廳和市局的人都不知道。”梁新民冷靜地說道。
羅夏至俯下了身子,抓起一把頭發揪著,接著抬起頭對梁新民質問道:“梁隊,您瘋了麼?我羅夏至無所謂,跟我一起臥底進盛興的地下世界裏的其他同誌、其他弟兄呢?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不能直接派咱們的人、檢察院還有法院的人直接去查他們?我就不信了,隻要把他們都抓起來,把那些人一個個的都控製住,還怕查不出什麼案子來不成?”
“這不符合規矩,抓捕、調查、起訴,都要講究證據。”
“可問題是現在我就算臥底下去,我也找不到證據!得來的隻是更多的蹉跎而已!你知道嗎?你每次都說我越來越像個社會大哥,我自己也怕!”
“那我能有什麼方法?我不也著急嗎?你跟我吼有什麼用!”
梁新民壓抑的情緒也激發了出來,但是他說到了一半,突然聽裏屋的小雁兒咳嗽了幾聲,想了想,又壓低了聲音:“……我不跟你吵,雁兒還在睡覺。”
羅夏至聽了,下意識往裏屋的門瞧了瞧,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梁新民閉著眼睛歎了口起,然後說道:“我把你派進榮晨集團內部,你都沒找出來些什麼,我們這些在外部的,又能起到什麼作用?要是直接能組織公檢法去查孟鑫榮他們,那我早就去了,又何必費這麼大力氣。更何況,這事情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我這邊的工作,也越來越難了。”
“什麼意思?”羅夏至疑惑道,“你的工作越來越難了?你是省級刑警大隊隊長,你的工作怎麼會越來越難?”
梁新民沉吟道:“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個事情:現在警界內部,似乎有窟窿。”
“啥?”
梁新民轉過頭,堅定地看著羅夏至:“其實不知公安方麵,檢查院和法院,各自單位的省級、市級幹部裏,都有問題。我懷疑有人跟榮晨集團有關係。”
“不能吧?”羅夏至有點愣住了,他一邊努力地思考著一邊說道:“……我倒是知道,平時孟鑫榮會在自己的那棟兩層小樓裏跟一些人見麵,不過大部分都是什麼規劃局、水利局、稅務局之類的幹部,再不就是一些地級小官小吏,也都是故作附庸風雅,打著研習書法古玩的旗號跟孟鑫榮交往的。級別再高的幹部,我真的就沒見過了……我隻是知道章嘉力在跟一幫廳局級幹部的子女交往,但據我所知隻是吃吃喝喝,章嘉力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控製之內,所以他不可能有什麼問題。”
“你沒見過,不代表他不發生。章嘉力名義上是你的手下,但問題是他目前來看,還最有可能成為孟鑫榮的女婿,你怎麼就知道,章嘉力不會把他那些狐朋狗友的爸媽介紹給孟鑫榮掛關係?就算不是章嘉力,那徐立業徐安民兄弟倆呢?他們這幾年是如何崛起的?就算不是徐氏哥倆,孟鑫榮或許是自己去跟那些人接觸也未嚐不可啊?——你要記得,孟鑫榮本身也是部隊大院出來的。”
羅夏至聽著梁新民的話,也說不上來什麼。的確,自己雖然現在算是榮晨集團的一個小頭目,但他自己清楚,自己也不算孟鑫榮身邊的核心人物。孟鑫榮有的時候連徐氏兄弟都信不過,他的心腹全都在鯤城。徐氏兄弟那邊不用說,一直與自己在盛興分庭抗禮,羅夏至對他們隻是忌憚,但是他們哥倆身邊一點有用的情報都套不到。章嘉力雖然看起來對自己忠心耿耿,但這個人第一沒有家室,第二不喜酒局、不好女色,平時公司裏沒事,他在做什麼,自己完全不知道。剛剛對梁新民說,“章嘉力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控製之內”,實際上是一句露怯的違心之言。
梁新民看著羅夏至,繼續說道:“你知道麼,剛剛我開完會,心裏十分地不舒服。就在剛剛那個政法委討論會上麵,省廳和市局,以及檢、法兩個係統,分別有人提出意見,說盛興市的商業環境太緊張、製度太保守,民間強烈需要得到開放;而且好幾個人明確地指出了,是因為我們公安係統的反黑行動過度精神緊張導致的。並且有人帶話說,省人大有人質問:‘難道盛興,想要重蹈CQ的後轍嗎?’”
“這……這話也太誅心了吧!這簡直是‘莫須有’!”羅夏至一聽,整個人差點炸了:“盛興城現在有多亂,他們這些搞專業的難道不知道?這些話是誰說的?”
“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經有人這麼說了。”
“那你把會上提出這些言論的人,列一個名單,我幫你你一點一點查!我就不信,還查不出個四五六來。”羅夏至忿忿不平地說道。
“算了,你怎麼查?你如果能查,早就查到都有誰跟孟鑫榮有勾連了。”梁新民說到這裏,又想起了自己,所以又歎了口氣說:“再有,這裏麵的情況複雜的很,盛興的天向來都是波詭雲譎。小心到時候沒把孟鑫榮鏟除、沒把那些人扳倒,自己倒先被他們算計一把。”
“那怎麼辦?”羅夏至有氣無力地把身體靠在了椅背上,“這眼看著孟鑫榮就要和千鬥勳宣戰,咱們內部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人向你施壓。咱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怎麼不做?”梁新民突然瞪大了眼睛說道,“我想通了!——不能讓孟鑫榮和那幫人得逞。我不管孟鑫榮是他們的錢袋子也好、把兄弟也罷,這個毒瘤我一定要切除!孟鑫榮不是要和千鬥勳打一場麼?好啊,讓他們打!我倒是想看看,如果孟鑫榮和千鬥勳兩敗俱傷,到時候還怎麼敢不束手就擒?他們不是想在盛興刮一場腥風血雨麼?讓他們刮!讓他們最好鬧的全國都知道,讓全國上下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生厭,就像當年的陸海天一樣,我就不信,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沒人治得了他孟鑫榮了!”
“你真的想好了?”看著壯懷激烈的梁新民,羅夏至彎下腰冷靜地看著他。
“我想好了。”梁新民笑了笑,點了點頭:“這個計劃,我答應過一個故人要繼續下去。我也早就在雁兒她媽媽的墓前立下過誓言:我不能放任盛興,就這樣一直‘病’下去。”
羅夏至直起腰,接著說道:“好吧。既然我都跟你走到這一步了,那我也沒有任何理由退卻。況且現在已經沒辦法往後退了。我還真想,在盛興城這片天地裏麵,好好玩玩。”
梁新民看著羅夏至大笑著。
他笑罷,羅夏至轉了轉眼珠,對梁新民說道:“我剛剛迅速地想了下,對付他們,還是按照原計劃來,隻是我們需要換一個思路。”
“你說,我聽著呢。”梁新民滿意地看著羅夏至。
“孟鑫榮不是要和千鬥勳開戰麼?實際上,也正好符合您那位故人原先製定的計劃,就是讓他們相互咬,讓他們相互耗,損耗自己和對方的力量;而且他們相互僵持,警方反而沒辦法介入;往常都是小打小鬧,沒意思。我想了想,隻要他們一打起來,真就不怕抓不到人。我就不信,到時候,真有不鬆口的!”羅夏至頓了頓,繼續說著:“還有一點:以前我,還有你安插入其他團夥的偵查員,跟你都是單線聯係,但問題是這樣下去,效率太差。頭兒,我想,你能不能準備今晚就彙總一下你們聯係方式,讓咱們自己相互聯係,然後安排幾個負責人。我們這些人互相加一下社交賬號——現在不是微博和朋友圈應用率最廣麼?相互之間聯係可能會被人懷疑,但是留個言做個暗號,難度應該不大。這樣做,多多少少可以共享一下各自潛入目標團夥的消息,必要時,還能相互照應一下。”
“有頭腦,夏至,我沒看錯你。”梁新民點了點頭,“我怎麼沒想到?孟鑫榮、千鬥勳是寄生在盛興社會身上的,而你們,當然也可以寄生在他們身上!按照你的思路,我今晚會整理一下你們所有人的資料,然後再分組。由現在看,我準備分五個組,你來擔任一組組長。每個組組長之間串聯,然後每個組再分配下去——搞臥底潛伏,這本來就應該是我們的拿手好戲!”
“那話不多說了。”羅夏至想了想站起了身,“這畢竟是你家,我來時間太長,被人發現會引起懷疑。我也得回公司去,一來我要提防著點千鬥勳別再出什麼幺蛾子,二來馬上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好。那你記著今晚或者明早查收郵件,我把資料送給你。”梁新民不放心,補了一句:“你自己千萬要小心。”
“我知道了,放心吧。”
梁新民看著桌上的東西,拿起了羅夏至剛用過的方便筷子和塑料勺子:“這個你帶走。我怕萬一那天有人要是潛進我家裏,把這個拿走,查到你的DNA,到時候真的就是功虧一簣了。”
羅夏至看著梁新民手裏的筷子和塑料勺,不禁笑了,把兩樣東西揣進自己上衣兜裏,戴上口罩:“嗬嗬,唉,我羅夏至這輩子遇見你這麼個上司,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造孽了。”
“哼,還說自己是幹部?咱們公安幹警可都是唯物主義者!”
“訓的是訓的是!”羅夏至轉過身,注視著梁新民:“梁隊長,你記著,我羅夏至永遠是一名警*察,永遠是你的兵。隻要你下令,我就往前衝。”
“我知道了。”梁新民欣慰地點點頭。
羅夏至想了想,立正身子,伸出右手,衝著梁新民敬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