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2)(2 / 3)

羅夏至上了樓,走到了二樓梁新民家門口,摘了口罩脫了鞋,然後徑直去了廚房,熟練地蹲下,從洗菜池右邊下麵的消毒碗櫃裏拿出兩個碗,直接把塑料袋套在碗上麵,又拿了兩雙筷子。

“等一下,”梁新民想了想問道,“有方便筷子麼?”

“有啊。”羅夏至說道。

“你用方便筷子吧。”梁新民說道,“用完之後記得帶走。”梁新民說著把窗台的窗簾拉了起來,把客廳的日光燈也關了,隻留下幾盞黑暗的地燈。

“怎麼這麼謹慎?”見到梁新民忙活一通,羅夏至也不免警覺起來。

“坐下慢慢說吧?”梁新民看著冒菜,笑了笑,“還沒吃飯呢?”

“……”羅夏至悶著口氣,然後難受地閉上了眼睛說道:“吃了,本來是跟我父母,還有那個人RB女人一起吃的火鍋。但剛才來之前都吐了。而且我覺得,有些話,我必須得吃點東西再說。”

“嗯。”梁新民點了點頭。

羅夏至看著梁新民,“你吃了麼?”

“沒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晚飯都多少年了。”梁新民微笑道。

“那你可得吃點,我記得你不愛吃豆皮豆腐泡,就愛吃豬血,你這碗雙份豬血。多少吃點吧。”

“罪惡啊!大晚上的,開了齋了。”梁新民笑了笑,說罷拿起了筷子。

兩個人都沒說話,坐在飯桌前開始吃了起來。

客廳裏此時,隻有雞油湯的香味、辣椒味、孜然味、煙味,也有兩個人吃粉絲時候的吸溜聲,以及被辣油嗆到嗓子眼裏、被熱湯燙到食道時候的喘息聲。

吃完以後,兩人沉默許久。

梁新民拿出煙盒,又自己點了一支煙。羅夏至撿起了桌上的煙盒,笑了笑,“你又把煙撿起來了?我記得你家閨女不讓你抽的。”

“忍不住想抽了。知道這包玉溪是怎麼來的麼?”

“怎麼來的?”

“我家小雁兒她媽去世之後,我買的第一條裏麵的。”梁新民笑了笑。

羅夏至點了點頭,也拿出一支煙抽了起來。他把煙含進嘴裏,潤了肺,想了想,說道:“你不聯係我這段時間裏,出了好多事情。”

“我知道,除了昨天晚上在網上鬧出的動靜,這幾天孟鑫榮又殺了好多人,派你跑遍了東北去取貨送貨,然後據我所知,RB人派那個田村‘試過’你了,對吧?”

“嗯。”羅夏至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嗬嗬,又違反了一次紀律。”

“你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算。”梁新民把煙摁在煙灰缸裏,接著說道,“找到什麼證據了麼?”

羅夏至搖了搖頭:“別說我了,田村都好像被他們的大老板看得死死的。我隻知道從鯤城交貨的時候,海關有人應該是被‘浪速會’的人賄賂了。除此之外別無所獲。我見到的貨物目前全都是化妝品和護膚品,但是取貨的人都是各地有來頭的。我就不相信這幫黑*道分子為了幾瓶潔麵乳搞得大張旗鼓!但是根本沒辦法。我最後一天在昭蘭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房間裏被榮晨總部的人安裝了竊聽器,所以根本沒辦法下手。有一點可以確定,有一批貨現在盛興。”

“你怎麼確定呢?”

羅夏至沉吟著,“孟鑫榮對千鬥勳,有點劍拔弩張了唄。”

梁新民眼睛一亮,又突然暗淡了下去,接著抽著煙沒說話。

“文衝原來的馬子、劉宏滔的發小,還有徐安民找來的那個IT工程師,全都多多少少跟千鬥勳那幫人有關係。千鬥勳之前就劫過榮晨的倉庫——實際上,老早以前的一次,還是我故意放他們走的,就是想看看到底都是什麼貨,結果他們跑得太快什麼也沒看到——孟鑫榮這次提前打了預防針,把該殺的人都殺了,該教訓的都教訓了,再加上昨天晚上的事情,實際上就是為了告訴千鬥勳,別碰老子的東西,否則老子可以跟你拚一把。”

“聽明白了。有點意思。”梁新民點了點頭。

羅夏至說完,又收起了表情,臉色很難看:“但有一句話我還是想問:頭兒,你真準備把你那個計劃繼續下去麼?”

梁新民轉頭看著羅夏至,說不出任何話。

羅夏至見梁新民沉默,接著說道:“今天看著殺彪一家被滅門……從劉師兄那兒走了之後,我心裏真是怕了。一家四口,三女一男,全都是以最難看的樣子被人弄死……我知道,作為一個警*察、作為一個臥底偵查員,我應該有鐵的意誌和堅定的信念,但是說實話,隊長,我真的怕了!當年我進警校,希望當刑警,就是因為我家裏被黑*社會砸了個遍,父親又被人打了,我為的是我的家庭,我希望我可以當警*察可以保護我的家人;但是今天我沒想到,事情居然可以到這樣一個地步!千鬥勳、還有他幹兒子白正昊,心有多狠?殺彪是我們的線人,對,他是因為愛財才成為我們這邊的人,但是他畢竟也是為公安工作出過貢獻的,他做線人,不也是為了安心麼?——結果現在呢?全家一個活口都沒留下,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還要被像劉劍瀟那樣不明所以的同事譏諷!知道麼,今天我聽著師兄罵我的時候,我真特麼想哭,我想告訴他,我羅夏至不是他認識的羅夏至!但是我咬著牙忍著……我忍了。他劉劍瀟以為自己受氣、就他委屈,別人就不受氣、不委屈麼?我羅夏至時時刻刻都沒忘了,我是個警*察!”

梁新民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

羅夏至接著說著:“……我這不是打退堂鼓,隊長。我是真的,希望您能考慮考慮。我已經把殺彪的死告訴了孟鑫榮——我不得不告訴,但我也知道孟鑫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打入榮晨的,現在就剩我一個了;我也知道,在‘京畿幫’內部,你梁隊長肯定也安插了我們的同誌。現在的盛興,一場惡仗一觸即發,如果孟鑫榮和千鬥勳這兩頭狼咬起來,我們這些搞偵查、搞臥底的同誌們的身上,最後真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樣的悲劇。我不希望看到這樣!隊長,我建議您現在就組織警力,趁著事情沒有繼續惡化,把他們全都抓捕,然後再調查好嗎?”

梁新民目光遊離地看著地上,他又想起了那份計劃,那份讓梁新民自己都覺得可怕的計劃。

那份計劃的設計者不是梁新民,而是市公安局的老副局長彭軍,梁新民曾經的老師,一個讓梁新民一輩子都當作榜樣的人。

在梁新民被停職的一年後,彭軍找到了梁新民,讓他幫著自己秘密工作,工作的項目就是幫他在警校附近觀察,然後物色學警做臥底偵查員。起初梁新民以為這個舉措,僅僅是為了對付陸海天,一直到有一次梁新民拿到新的檔案,發現裏麵需要接近的目標居然有徐晨光和孟鑫榮,梁新民對彭軍正在進行的任務開始心生疑竇。彭軍這才把自己的計劃跟梁新民和盤托出:

“體型較小的鯊魚麵的鯨魚的時候,一定會先齊心協力把鯨魚咬死;等鯨魚死了,鯊魚才會相互攻擊相互咬。現在陸海天就是盛興的最大號的鯨魚,孟鑫榮、徐晨光、衛東堡他們,則是一幫鯊魚。我的計劃就是先利用孟鑫榮他們把陸海天咬死,接著再讓他們互相咬,作為漁夫的我們,才能把盛興這片海徹底清理幹淨。你派過去那些孩子們裏麵,我讓他們有的專門負責搜集他們那些團夥的情報,有的就是為了伺機讓他們那些團夥心生嫌隙的。”

“那……這個任務符合紀律麼?市局和省廳的人同意了麼?”

“這個計劃,對我們來說,無異於是一套‘七傷拳’,欲攻敵人、必先自傷。如果這個計劃實施得好,你我都是警隊的英雄;但是假如事情某一環節出問題,或者被他們發現然後反過來利用,我們兩個就都得被判刑,說不定會被執行死刑。”彭軍說完,又問了梁新民一句:“你怕嗎?”

“我不怕。死又如何,不過是去跟娟兒團聚了。”

於是這個計劃一直執行著,除了彭軍和梁新民,誰都不知道。

隻是沒想到後來沈向林在賭城豪擲千萬事敗,賀遠新的受賄案案發,陸海天的所作所為驚動了整個國家。公安部下令、省廳督辦,正法了陸海天,彭軍的計劃才沒來得及實施。

本想著趁機會把目標轉向孟鑫榮等其他團夥,可是沒過多久,彭軍卻因為常國振書記的落馬被調查,繼而被檢方發現其受賄六百多萬而“雙規”。

在彭軍剛入獄的時候,梁新民去看過他,還問他:“你怎麼也會腐敗?”梁新民真的不敢相信,這個白發蒼蒼、家徒四壁,還曾經上過戰場立過功的老師會是個貪官。

而彭軍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著梁新民:“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新民,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你也應該知道我這個人,根本不愛錢。你應該明白!新民,好好活著,好好做人,把該做的事情做下去!”

這是彭軍的遺言,後來這位快年滿六旬的老師,在生日當晚咬舌自盡。於是梁新民成了唯一知道彭軍的計劃的人,也成了這個計劃的執行者。

再後來,梁新民恢複原職,並且很快升任省刑警大隊負責人,然後遇到了羅夏至,成為羅夏至的上線。

回想到這裏,梁新民用手心擦了擦嘴巴,接著對羅夏至說道:“夏至,我要告訴你兩件事,這兩件事情,你都要藏在心裏,然後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