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辦公室的門,羅冬雪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幾步,但就在快走到教室後門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從羅冬雪腦海中閃過,而這件事,剛才自己沒想明白。
於是羅冬雪突然覺得後悔了,他可能不應該就那麼拒絕於若冰。
“……這腦子,真是笨死了!”羅冬雪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接著他抬頭往教室裏掃了一眼。
就這麼向教室裏一看,羅冬雪便看見孫飛側著身子,坐在張心妍的書桌前,兩個人正聊的歡。當然,兩個人倒是沒有什麼過度親昵的舉動,張心妍坐在座位上,雙手搭在書桌上,抬著頭一邊聽著孫飛說話一邊凝視著對方;孫飛用右臂拄著張心妍的桌子,右手半握成拳頭,頂著下巴,繪聲繪色地說些什麼,左手是不是還比比劃劃的,偶爾倒是給張心妍逗得笑逐顏開。
這倆人怎麼聊到一塊的?羅冬雪心裏突然犯了嘀咕,因為羅冬雪明明記得孫飛說過,自己確實是認識張心妍要早於羅冬雪的,但他和張心妍僅僅算是見過,實際上並不算熟識;而此時此刻,兩個在一起聊天的樣子,倒像是正在愈發熟絡的普通朋友。
看著這一幕,羅冬雪的心裏瞬間被好奇和疑慮占滿了,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教室前門,準備走到兩個正坐著的位置上問個究竟。
可沒想到自己後腳剛邁進教室,於若冰居然也來了。按照距離來算,她剛剛可能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而羅冬雪居然沒聽見於若冰的高跟鞋的聲音。
“都回自己座位上吧。準備好筆和紙,下麵進行日文聽寫。”
於若冰把自己抱著的那對教參在講台上整理好後,語氣冰冷地說著。
羅冬雪沒有辦法,隻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臉上卻寫滿了埋怨,他本來想著試探著跟孫飛和張心妍兩個人一起聊聊,於若冰這個時候卻進了教室。
“可真會挑時間。”說罷,他便老老實實地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筆袋和筆記本,無奈地準備著聽寫。
聽寫過後的每一節下課時間裏,羅冬雪都試著去找孫飛,可還真巧了,每次羅冬雪剛放下書本,孫飛就不見了身影。一上午的時間快過去了,羅冬雪也沒找到機會跟孫飛說話,而上午最後一個課間的時候,張心妍倒是還在班級裏。
記得二哥羅夏至告訴過自己一句話:臉皮厚的叫花子是最不容易被餓死的。在心裏念叨了這句話好寫遍之後,羅冬雪終於鼓起勇氣,拿著個筆記本坐到了張心妍麵前。“我能問你一道題麼?”
“嗯?你問我什麼啊?”張心妍笑著看了一眼羅冬雪手裏的筆記本,“英語?你的英語比我好啊?你還要問我?”
“不是……我是想跟你借一下筆記,老師課上講的關於文藝複興時期戲劇那部分我沒太記全,上課的時候肚子難受,感覺好像是腸炎犯了……”
“嘿嘿,我說的呢,你怎麼今天一整天都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的。”張心妍說著,從書桌桌膛裏拿出自己的英文課堂筆記,翻到了羅冬雪所說的那一頁。
羅冬雪硬著頭皮接過了筆記,心裏卻嘀咕著,自己心不在焉,還不是你害的?
“哦……這樣啊。好了,謝了。”羅冬雪把筆記本遞回給了張心妍。
“客氣。”張心妍笑了笑,接著提筆在教材上畫著線做複習,一抬頭,卻發現羅冬雪依舊在自己麵前坐著。
“你還有事麼?”張心妍笑著問道。
“沒事。我就想在這多坐一會兒,不可以麼?”
“我倒是沒關係,你坐了人家任芊瑩的座位,人家倒是會不會有啥意見?”
羅冬雪抬手指了指任芊瑩,就看見任芊瑩跟吳源分著坐在一張椅子上,兩個人自然地把自己的頭搭在對方的肩膀上聊著天。羅冬雪說道:“你看,你說呢。”
“啊,他們倆也真是的,一點不避諱啊!”張心妍歎道,“這萬一要是叫於老師看見了,還不得把他倆罵死?”
“我看倒是未必。班級裏多少對了?而且跟別的班談戀愛的男生女生也不少,有幾次被於若冰撞破的時候,我都在一旁看著,我也跟你一樣想法;卻沒想到於若冰理都沒理,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就從身邊經過了。給那幾對兒嚇得……”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發現一件事:於老師好像隻是對學生個人的基本行為要求的特別嚴,但是學生之間的事情,她好像從來就沒管過。”
“哎呀,於老師,咱們的於老師……”想著平時上課時候於若冰的樣子,又回想起還在放假時候,羅嘯春剛回來自己和他們一起出去玩,然後在商場裏碰見的那個跟現在判若兩人的於若冰,羅冬雪不由得感歎著。
“跟別的老師不一樣吧?我覺得她倒是挺特別的。這段時間我沒少去辦公室找她問過題,她講課挺細的,而且特別有耐心。我總覺得,她跟我之前遇到過的所有老師都不一樣。”
羅冬雪一聽,心中小興奮了一下,因為終於找到了話題切入點:“是麼?……不過說起來,我記得你跟孫飛,你倆之前初中同學吧?”
“算不上同學,我跟他是一個年級的。”
“那你倆之前熟麼?”
“不熟,我的班主任老師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他之前還是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所以也就算是認識。”
“哦,是這樣……”
“不過說起來,他這人還真是有意思,也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的,聽說我愛吃甜食,昨天送了我一些從BJ和廣州的糕點。而且他這人說話挺有意思的,見識也廣,今早還給我講了不少他在後海遇到不少事情呢。你跟他做朋友,每天也應該很有意思吧?”
“是麼?後海有什麼好玩的?”
“後海有酒吧街啊!他跟我講說,他跟他朋友在BJ玩的時候,有一天在飯館遇到一大嘴巴,成天吹自己20年前也是玩搖滾的,說什麼現在的國內樂隊怎麼怎麼不好,結果一回身,卻發現牆角裏坐著一戴眼鏡的、胡子拉碴謝頂的胖子,一邊吃麵一邊斜著眼睛等著那人。孫飛說那人馬上就不敢說話了,後來才發現那個胖子是……叫什麼來著?就是那個天後的前夫?……反正他講的特有意思。”
聽著張心妍複述著孫飛的故事,羅冬雪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我也想不起來。我不聽搖滾樂。沒辦法,還是覺得吵。”
正巧這時候,孫飛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見了羅冬雪和張心妍坐在一起,第一反應是特驚訝的一愣,而跟羅冬雪四目相對以後,竟然有些躲閃的意思。
“等會兒,孫飛?我跟你說點事兒。”羅冬雪見到了孫飛,馬上起了身,轉頭對張心妍說道:“謝謝你的筆記了。”
“沒事。”張心妍看了一眼羅冬雪,又看了看孫飛。
孫飛低了一下頭,然後抬頭看著羅冬雪笑了笑:“幹嘛啊?有什麼事情下午再說吧。這不是馬上上課麼?”
“哦,那你中午呢?”
“中午我出去吃飯。我今天有幾個朋友中午找我。”
“那還是現在就說吧。用不了多長時間。”羅冬雪看著孫飛道。
“算了,馬上上課了,萬一被於若冰瞧見了,你不怕她說你,我還嫌她那張冰塊臉看著煩呢。下午第一節課不是體育課麼?那時候再說吧。”
羅冬雪聽完,點點頭,“那行吧,體育課你可別跑。”
“跑什麼啊?前兩天運動會,跑得腿抽筋了不說,腳踝的扭傷好像複發了。沒見這兩天我都沒跟人一起打球麼?”孫飛說罷,嘿嘿地笑了笑,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孫飛輕鬆地喘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羅冬雪,也默默地拿出數學教材,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張心妍,想了想,自己早上實際上也沒跟張心妍聊什麼,大可不必這麼緊張,便轉過頭看著筆盒裏那麵嵌著的小鏡子,對著鏡子,孫飛笑了笑。
中午飯的時間一到,孫飛馬上奔出教室。出了校門,他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便拿出手機撥下了一個號碼。孫飛正舉著電話等著對方接通的時候,一輛寶石藍噴漆的BMW7就正好停在了孫飛的身邊。
“你小子等誰呢?”
車後麵的窗子搖了下來,裏麵的人穿著一件夾克,黑色襯衣的領子開了三顆扣,那人身材瘦瘦的,衣領解開的地方露出的胸肌倒是很結實;留著飛機頭,頭發染成了銀灰色,白白淨淨的臉上咬肌和頜骨的棱角分明,右耳朵上還戴了一個藍寶石的耳釘,鼻梁上架著金絲鏡架的太陽鏡。如果不認識的,恐怕還會以為是哪個當紅的韓國歌星。
“誒我去,要不要這麼浮誇啊涵哥?還弄了輛寶馬來接我,不就是吃個飯麼?”
“少廢話,上車。”
孫飛聽了,笑了笑,然後打開了車門。進了車子以後,車子就開動了。孫飛看著車裏那人點了點頭,對著司機也打了個招呼:“亮哥好。”
“小飛,”被稱作亮哥那個司機也通過後視鏡對著孫飛點了點頭。這個亮哥跟坐在後座的那人也是差不多的年紀,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一副板材白框太陽鏡,剪了個子彈頭,留著斜劉海,頭發染成了酒紅色,穿著一件純白色的棉質連帽衫,胸前還掛著一個十字架。“學上的咋樣啊?要不下午直接跟你們老師請假跟我們玩去吧?上學有啥意思啊?”亮哥繼續說道。
“這……嗬嗬,那是不行的。我下午還有課還得上呢。”孫飛客氣地笑了笑。
“哎媽呀,老亮,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啊?高中上到半道不念了?咱小飛是好學生,知道麼?”那個被稱作涵哥的說著,看著孫飛,摸了摸孫飛的頭。“走,今天涵哥正好有朋友,中午一起吃飯,所以帶你見識見識。”
“見識見識啥?”
那個被稱作涵哥的人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對孫飛說道:“黑*社會見過麼?”
“見過,”孫飛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大金鏈子、小金表,一天三頓擼燒烤;夏穿立領冬穿貂,胳肢窩下夾皮包麼。”
孫飛這一番言論,給涵哥和亮哥都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可真行啊,要不咋說是好學生呢,腦子真夠用!這屁嗑叫你聊得,一套一套的。”亮哥一邊開著車一邊笑道。
“嘿嘿。就那意思吧……前兩天我們學校門口還來了一夥,那幫派說是什麼叫‘黑澤’的,還找咱們高一一個學弟的茬呢?”
“嗬嗬,‘黑澤’……你涵哥我在蜀山路中學上初中的時候,這特麼就已經是一臭名昭著的小混子團夥了,沒想到特麼這都特麼快七八年了,這幫人還找學生子兒的茬?太特麼沒出息了!飛子,你說的那不叫‘黑*社會’,那特麼都是山炮!都是裝筆的!最多最多,拉人壓場麵的時候,一人五十塊錢叫過去充數的。唉,不過現在說回來,咱們盛興城多少年了還特麼遍地是這種人……草,大晚上一進什麼”東方維多利亞”、“夜不歸家”、“歐也妮”這些夜場,全特麼是這種人,別說外地人總覺得那種人汙染咱們東北形象,就連我都看著心煩。”
孫飛聽了,連連點頭,臉上陪著笑。
幾年前,孫飛就已經認識了這個叫陳偉涵的“大哥”了,孫飛叫他“大哥”最開始隻是因為他比自己大五歲。兩個人第一次見麵是在一所網吧裏,那個時候陳偉涵就已經是在盛興算是有名的幾個小混混之一,但那時候的他胡子拉碴,留著到下巴的長發,穿的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的運動裝;而就現在的陳偉涵,名義上還是盛興電力學校的一個學生,但是已經很多年連校園都沒進去過了,對於跟自己的人生觀如此的不對等,以及他外表那樣的邋遢,因此剛開始孫飛並不待見這個“大哥”。
可就在孫飛剛上高一時,有一天,孫飛再次見到了陳偉涵。這一次,自己差一點沒認出這個人來:從頭到腳都是一身名牌、潮牌,他整個人也會打扮了,說話的時候還時不時拽幾句文詞。那之後,孫飛才知道,這個以前看著十分頹廢的“大哥”竟然是近些年新興起的地產集團DL集團的三公子——當然,也有傳言說他是DL的大老板陳中瑞的私生子,但對於父親作為超市的普通經理、母親作為小服裝攤位老板娘的孫飛來講,陳偉涵到底是不是私生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每天那套名牌所代表的地位。從此以後,除了在學校,大部分時間孫飛一直在和陳偉涵混。陳偉涵的人脈廣,關係雜,孫飛也一直跟著見了各色人士。這個假期,孫飛也是跟著陳偉涵玩遍的天南海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