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雪奈睜著一雙大眼睛,淩厲地注視這羅夏至,緩了一下,然後說道:“當然可以,不過首先我要告訴你,羅先生,我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我也隻是能告訴我你我看到的和我知道的……中國話叫做‘知無不言’。”
“嗯,你說。”
“我想先問問你,你我兩家之間有一個中間人在聯係,對吧?”
“對。我聽過那個人的聲音,知道他姓林,說是你們‘墨俁實業’的。不過他都是給我兄弟,那個叫撲克的打電話的……我曾經以為你們是南方的公司。當時我還合計,南方的什麼地方的公司能這麼奇怪,叫做‘墨俁事業’,現在想來,我估計‘墨俁’應該是你們RB的一個地名吧?”
“沒錯,用的是‘墨俁一夜城’的典故,我們‘浪速會’當初在中國最早的企業,希望在中國一夜立足。”田村接著問道,“那麼,那個中間人跟你們約定的時間是幾點鍾?”
羅夏至回想了一下,說道:“跟我們約得是兩點鍾,在朝鳳公園大門口等著。我們根本不知道,最後要去的地方是科協大廈。”
田村聽罷,看著羅夏至的眼睛,仿佛在試圖窺測些什麼,盯著看了一會兒後,田村說道:“那麼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那個姓林的並不是我們公司的呢?”
“你是說這個姓林的有問題?”
田村雪奈看著羅嘯春想了想,說道,“我曾經以為,他是你們公司的人。”
“你什麼意思?”羅夏至臉上的肌肉微微繃起,嚴肅地問道。
“羅先生不要誤會,請你聽我把話說完。我之前並不是‘墨俁實業’的主管,這個你可以去查。兩周之前,‘墨俁’的主管、我們‘浪速會’的同期幹部武藤紀夫突然被召回大阪,‘浪速會’本部便指派我暫時負責‘墨俁’的仕事,而且主要任務是繼續並完成與貴公司的生意。我接管以後,那個姓林的先生主動聯絡我的,說他是榮晨力鑫公司的運營代表。他把你們公司的介紹說得滴水不漏,因此我也沒發現有什麼破綻。”
羅夏至一聽到“浪速會”這三個字,眉頭不禁皺起。他看了看田村雪奈,田村也的確有些緊張,不過表麵上,仍然一副故作鎮定的樣子,羅夏至想了想,伸手拿了一串田樂豆腐,放在嘴裏嚼著,然後問道:“那你是怎麼對這個人起疑心的?”
田村雪奈繼續說道:“這個姓林的人昨天晚上給我的辦公室打了電話,跟我約的時間也是兩點鍾。他跟我們說的地點,卻是在科協大廈的倉庫。原話說的是‘到了時間,我們一定不會遲到,一定會有人到來取貨’。不過,他打的電話並不是‘墨俁’的社長辦公室電話,而是我自己本來會社的辦公室電話。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覺得,這裏麵是有問題的。”
羅夏至問了一句,想了想,拿起了串著肉串的竹簽,食指和拇指一用力,直接掰斷了竹簽的底端。
“這不是重點,”田村麵無表情地說道,“重點是,到了兩點整,取貨的人的確來了。”
“嗯?這怎麼可能?”羅夏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們當時還在公園門口喝風呢?怎麼可能有人去接貨?”
“接貨的當然不是你羅先生的人。”田村頓了頓,說道,“接貨的人,應該是韓國幫。”
“韓國幫?”一聽到這,羅夏至覺得眼前一片空白。
在盛興城有一條街叫做“白塔街”,自打北洋趙爾巽時期開始,那裏就慢慢發展成為了朝鮮族聚居地,而後經曆了張作霖、偽滿、蘇統、民國光複和解放,以及到了後來的改革開放以後,不斷的有從朝鮮半島遷徙而來的移民。白塔街和本地的盛興人相處曆來融洽,所以那個地方向來都是十分有名卻又不起眼。近些年開始,那裏才慢慢滋生出一些團夥,不過據羅夏至之前的了解,那些團夥隻不過是街頭的小打小鬧而已,成不了什麼氣候。沒想到今天這件事裏,還有他們攙和的一腳。
“你確定是韓國幫做的麼?”羅夏至無奈中帶著懷疑問道。
“一開始我並不這麼認為,因為對方領頭的人到了我們倉庫之後跟我們的人交流時,說的中國語,他們也派出了四輛貨車,所以我們的人也都以為真的是羅先生的人過來取貨的。可是,正當我們的人打開了倉庫搬出了那幾箱樹脂螺絲的時候,我的助理卻在車上發現了問題:每輛貨車的車後門都是新漆過的,有一輛的上麵露出了漢字‘京畿道府’字樣,而且每輛車的貨箱裏,都有一股濃濃的泡菜味道。”
“京畿道府”這四個字,羅夏至再熟悉不過,那是09年在白塔街新開的一家俱樂部,是白塔街最大的韓式俱樂部。聽自己的幾個比較愛玩的小兄弟說過,這個俱樂部很神秘,對外開放的也就隻有一個規模很大的兩層樓韓式餐廳和一個KTV,其他樓層的夜場則是需要認身份出入,看管十分嚴格,哪怕是韓國人或者是朝鮮族人也不是隨便進出的。之前羅夏至沒有對這個地方產生過任何興趣,而今天被田村雪奈這麼一說,羅夏至瞬間覺得,這個地方實在是不簡單。
羅夏至舉起右手摸了摸眉毛,又用食指和中指的手指肚搓了搓眉心,緊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問道:“所以你們的人,跟這些‘韓國幫’的人發生了火並?然後我們來之前,他們撤走,等到我們來了以後,你們的人以為,我們是他們的支援?”
“沒錯。萬分抱歉了羅先生。”田村輕歎了一口氣,“是我們的人大意了。當我的助理發現了事情不大對勁的時候,其實已經遲了,他們的人一時間都從袖子裏拿出了短刀,不由分說,開始攻擊我們的社員。好在我們的倉庫裏放著幾把劍,否則我不知道今晚,我們的社員會不會有人死掉。”
“你的意思是,他們就是來尋釁的?沒有任何越貨的意思?”羅夏至問道。
“是的。”田村喝了一口湯,說道,“他們並沒有想搶走貨物的意思,樹脂螺絲對於一般企業來說,並不值什麼東西。”
“那你們跟他們,之前有沒有什麼過節?”
“過節?過什麼……節日?”田村睜大了眼睛問道。
“……哦,就是……矛盾、摩擦之類的事情?不是‘什麼節日’的意思。”
“社團之間的敵對倒是沒有。因為畢竟,我們實在異國土地上生存的,所以我們盡量不與人為敵。底層的社員們,比如那些類似‘暴走族’的那些年輕人,和他們的人似乎一直以來都有一些不愉快,不過之前從來沒有影響到整個組織。”
田村說完,默默地看著羅夏至的眼睛。
聽完田村的話,羅夏至點點頭。“……並不是為了劫貨,也不報仇。而且居然知道我們交易的時間地點,對我們兩家公司還都是那麼的熟悉……嗯,我現在也覺得,這個事情像個‘局’了。”
不過羅夏至雖然心裏嘀咕,但嘴上卻一點沒讓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