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一壺茶，兩個青釉瓷盤，兩副筷子，還擺著兩套日式茶點：兩塊金楚糕，六隻五顏六色的麻糬、四塊剔透的羊羹，和一碟擺在竹葉上的水信玄餅。
田村放下茶杯，拿起了茶壺：“羅先生，我給你續上一杯吧？”
“……不用，還沒喝完。”羅夏至用手擋住了茶杯，連連點頭表示謝意。
“哦……”田村放下了茶壺，然後自己先端起了那碟水信玄餅，“那先把它吃掉吧，等一下就會融化掉的。”
“好。”羅夏至也端起了自己的那一份，用小勺舀起，一口一口地慢慢往嘴裏送。入口爽滑，清淡無味，配上豆粉和糖漿倒是十分的可口，可是羅夏至滿腹都是心事，也無心細細品嚐。沒過多久，羅夏至便吃光了，抬眼看了看田村雪奈，她此時正用小口一口口地細細琢磨個中滋味，同時也在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羅夏至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默默放下了那個木碟子。
放下碟子以後，羅夏至想了想，看了一眼包廂門口，又對田村雪奈說道，“在這說的話不會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吧。”
“無妨，”田村說道：“這裏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經常來這吃東西。剛到中國的時候，這裏是我來的第一家料理店。這些服務生，大多是RB人，很多是留學生，中文並不是特別的好，所以我們說什麼，他們不大能聽懂。”
“哦，留學生？”羅夏至笑了笑，“我記得我們國家對留學生待遇一般不錯啊，怎麼還有留學生出來打工的？”
“他們不像歐美或者非洲的那些人，喜歡自由又好逸惡勞。他們的家庭條件都還算好，來中國學習都是自己的興趣。剛來中國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旅行上，時間一長，總覺得除了旅行以外應該做點別的事情，所以就選擇了打工。從和食餐館開始作為起點，然後慢慢走出去。”
“嗯，這樣啊……”羅夏至每每聽到有人聊起“上學念書”的話題的時候，心裏總會覺得不是滋味，所以每到這個時候，羅夏至總會沉默一會兒，然後再談起別的，“哦，那麼……田村小姐是什麼時候來的呢？我覺得，你的中文說的真的很不錯。”
“是麼，謝謝誇獎了。”田村身體前傾，然後點了一下頭以示謝意，接著又說道：“我在盛興已經待了三年了。不過我在大學的時候修習過中國語，而且我的主課目的教授也是中國人。”
“喲，田村小姐還上過大學呢？”羅夏至笑了笑，問道，“哪個大學？”
“早稻川大學。”
“好學校、好學校……”羅夏至聽罷，點點頭應和道，心裏卻十分後悔自己偏要往這個話題上說，嘴上卻仍然說著：“我有個正在上高中的表弟，以後可能是要去你們國家上大學的，早稻川是意向之一……以田村小姐這樣的學曆，怎麼會做這行？”
“做哪一行？”田村抬起頭，看著羅夏至，眼神裏似乎有一絲警惕閃過，但是定了定神以後，神情中又恢複了那種冷漠中帶著點高傲的態度。
“嗬嗬，你還在掩飾麼？你可別告訴我，你們在華日商都會走哪帶著一把武士刀。這已經是2015年了，不是明清或者偽滿的時候了。”
“大學生結業以後，也有很多跟我一樣的。極道組織在RB合法，羅先生不會不知道吧？這在我們國家很正常的。”田村雪奈看著盤子裏的羊羹，然後用小叉叉起一塊，放進嘴裏，細細咀嚼了幾下咽了下去，然後繼續說道：“想在這個行業裏做出事業的，都是有一些本事的人。雖然對於我們國家的人來說，各種組織各種會社也不過是一家注冊企業而已，但是在極道之中，一方麵有比其他企業有很高的風險，另一方麵有比平常行業更多的捷徑。我不過是想找另一種成功的方式。”
“哦，也對。我隻是好奇，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剛才開著車跟著你的那個，我那個兄弟，他也是大學畢業生。”羅夏至挺直了身子，往桌子這邊靠了靠。
“我知道，他叫章嘉力。齊魯大學的經濟與社會學雙學士學位，是你們榮晨集團裏麵，目前來講學曆最高的。不過再過半年，等到你們榮晨曙光家私的老總徐安民MBA畢業以後，他就不是學曆最高的了。”田村雪奈說完，嘴角微微抬起看著羅夏至。
聽到這兒，羅夏至臉上僵硬地笑著，但是心裏的不安不免提得老高：她怎麼什麼都知道？想了想，羅夏至還說道：“哦，對。我們老板榮哥年輕時候，因為時代環境原因沒怎麼念過書，所以現在也經常告訴我們這些年輕人，要趁著現在多學點東西。不過說到底，我們都是粗人。今天跟田村小姐的手下們交了一次手，出手不免重了點兒，沒輕沒重的，還請田村小姐，多多擔待點兒啊。”
田村一聽到這裏，倒是笑了。實際上，羅夏至等人剛到科協大廈的時候，自己就一直站在二樓看著外麵的情況，當時真的沒認出來是羅夏至，不過明明是自己的人打了羅夏至他們四個措手不及，而且按照後來的情況發展，他們一幫人甚是狼狽，結果被他這麼一說，倒像是自己的人吃了他們不少虧。田村隻是笑了笑，倒沒往下說。
這時候，包間的門又推了開，一盤盤精致的食物被擺到了桌麵上，青瓷白碗看起來甚是質樸。餐盤中都是熟食，照燒肉、鳥燒、鹽烤蝦、田樂豆腐等烤製食物各四串，還有一些煎炸類的蔬菜天婦羅以及水煮的魚丸，唯獨的兩例冷盤是一小碟蘿卜泥和一小碗醋拌海帶。最後，服務生還上了一個淺棕色的酒瓶和一個同樣質地的小瓷杯，直接把杯子擺到了羅夏至麵前，田村的麵前則是放了一碗味增湯。端上所有食物以後，包間的門又被關上。
“羅先生，請吧。”田村伸手示意羅夏至，說道，“日料進入中國以後，中國人要比我們RB人更愛吃‘沙西米’，可是這個時間，我想鮮魚的肉質已經不新鮮了，所以點的都是做熟的料理。你看看口味合不合適？”
說著田村拿起了放在兩人中間的那個酒瓶，羅夏至倒不急著拿筷子，也沒有馬上把杯子端起了，他看了看田村：“田村小姐開車當然不能喝酒，不過如果我一個人獨飲的話，難道不也是失禮麼？”
田村放下酒瓶，微微笑了笑，又端起來說道：“這是我剛來中國的時候，從我們國家帶來的，千Y縣的清酒，我一直存在這裏。來的時候匆忙，所以隻是在機場買的。清酒我還是比較喜歡我們大阪的或者是九州的，可是後來每次喝起來，因為有一種離家背井的情感溶於其中，所以都感覺更是好喝。”說著，田村一手拿著酒瓶，另一手直接拿起了羅夏至麵前的杯子，直接把酒斟到杯子裏，然後放在羅夏至麵前：“羅先生，請您品嚐一下吧。今年您可是要比我更有口福。”
羅夏至看了看酒杯，心存疑惑，不過想了想，還是舉杯把酒一飲而盡。
“怎麼樣？”田村問道。
“沒有二鍋頭或者老白幹喝著痛快。”羅夏至說道，“不過，到底是有一種清醇在裏麵，不錯。田村小姐是大阪人？”
“我是京都人，但是生活在大阪。”
“原來如此，聽說RB的關西人熱情好客，說話還很願意逗趣，這一點跟咱們東北人和TJ人很像啊。”說著羅夏至自己先加了一串蔥燒雞肉，放在盤子裏，用筷子一下子同時夾起了一段烤蔥白和一塊雞胸肉，一起放在嘴裏。蔥汁和軟嫩的雞肉、以及肉汁和表麵上鹹中帶甜、還帶著一點豆糠味道的照燒醬混合在羅夏至的嘴裏，讓羅夏至不禁閉起眼睛陶醉其中，然後咽下。羅夏至睜開眼睛，看著田村雪奈，說道：“行了，田村小姐，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咱們說正事兒吧？按照我平常的脾氣，田村小姐額身在盛興也應該知道，我羅夏至會怎麼做。但是聽到你說這其中有誤會，而且念在你們公司是我們總公司拉的關係的原因，我什麼的過分的事情都沒做，還一個人跟著您來了。我也看出來了，帶我到這裏吃飯，忍著我的那些過分的話，還親自給我倒酒，田村小姐想必也是竭盡全力想維係我們兩家關係。都夠累的，咱們也別繞圈子了，我想聽您給我一個剛才發生的事情的解釋，您現在可以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