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紅綃女雙腿跪地,隻能用手掌撐著全身重量,艱難地爬了過來。“不要……!白梅,不要成為他的祭品!他……不能醒來啊!”她痛哭流涕,肩頭無助地聳動。

在今生今世的大唐熊氏府邸內,白梅的靈體在陽光下消散,散成無數個晶亮的碎光芒,如灰塵一般,卻又像閃爍著琉璃的七彩光芒。那畫麵極其清冷,非常美麗。不過一瞬間,院子裏便幹幹淨淨。原本矗立在院子角落的白梅樹轟然倒地,樹幹壓在家丁們的身上。眾人被夏蕤施了定身法後,不過是不能動,心內卻明白得很。此刻見一株百年老樹的樹幹壓在自己身上,皆大恐,卻苦於動彈不得,自忖必死無疑。不料那樹幹卻穿過了眾人的身體,在接觸到青磚地麵的那一瞬,同白梅的靈體一般,消散成無數閃爍著七彩光芒的星塵,在院子裏四散飄揚。

不多一會兒,隻餘下院子角落裏那個足有磨盤大小的坑,顯示出這裏曾經種過一株樹,一株逾百年樹齡的老梅樹。

一院子的寒梅香。

白鸚鵡癡癡地呆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先前在靈體強行歸入肉身前的一刹那,鸚鵡小白使出了全身氣力,為了救紅綃女,拚死一搏。她修行時間很短,拚死一搏隻衝起了驚人的妖光,卻未曾傷得了夏蕤分毫。但她卻失去了所有的靈性。隨著白梅的死亡,她更是成了它,成為一隻普通的凡鳥,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十年就會如鸚鵡那般死去。

夏蕤倒也沒料到白梅的死會如此安靜,如此幹脆利落。他總以為白梅也會如鸚鵡小白那樣,臨死前耍點花招,至少要搏一搏。這樣的結果,在他意料之外,倒也有些惘然。他負手立在院子裏,看了一眼那個磨盤大小的坑洞,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白鸚鵡,以及院子裏一眾不能動彈的凡人,心下陡然更覺得落寞了。伴隨白梅的死亡,額心的疼痛也立刻停止。——難道說,他的疼痛隻與妖靈們有關?

王?他又是誰的王呢?

有些問題,隻怕永遠也沒有答案。

就算有,上天也不會告訴他。

夏蕤再次冷笑一聲,轉身正要走,想了想,又回頭拎起一臉淚水的紅綃女,輕巧地扛在肩上,帶著她一道離開熊府。在經過老管家熊寧的時候,他拍了拍熊寧的肩頭。熊寧像被人拍開了機關的木偶人,動了動,啞著嗓子急急忙忙開口道,“公子……”

白鸚鵡撲閃翅膀,翅膀上沾了幾滴血珠跡子,觸目驚心。它徒然地在院子裏轉圈。眼神仍有些呆呆的。

老管家熊寧追在夏蕤身後,急切道,“公子,這府內的妖,可是收幹淨了?”他肩頭扛著碎步包袱大聲喊道。

“妖麼……”夏蕤腳步停頓了一下,吊詭地一笑。“老管家放心,在下於終南山學藝十年,對付這一兩隻小妖還是綽綽有餘的。從此貴府再也不必受妖靈侵擾了。”

“可是那鸚鵡鳥兒……”老管家熊寧氣喘籲籲地雙手扶著膝蓋,急促道,“那隻鸚鵡鳥兒,咳咳,可不還是活著嘛!”

“有些東西,雖然活著,卻不如死了。”夏蕤擺擺手,懶洋洋打了個啞謎。“有些人,也是如此啊!”他長歎了口氣,然後就那樣落寞而又高傲地,背對著眾人,轉身離開。

在他背後,從定身法裏解除的眾人都亂紛紛正在忙成一鍋粥。熊老爺終於把腳上那隻黑邊厚底登雲靴子蹬進去了。癡情公子熊旻撲過去一把抱住白鸚鵡,淚如雨下,口中喃喃喚著小白的名字。眾家丁爬起身來,菜刀、大樸刀、斧頭、鋸子,紛紛掉落了一地。“這捉妖人好高的本領!是從哪裏請來的?”

“他扛走的那個陌生姑娘是誰?怎麼穿著我們熊府使女的衣服?”

“哎呀,不會就是那個禍害公子的妖怪吧?”

“別瞎說,妖怪明明是白梅樹,都已經收掉了!”

“噓!……”

一時間,熊府內議論紛紛。

最後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院子裏那個磨盤大小的坑洞,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