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居然衝向了夏蕤的胸口。
夏蕤大怒，一巴掌拍下去，白梅沒有閃躲。
剛好打中它的胸口。
——他本來就是求死。
“夏蕤王，就讓白梅成為祭奠您重生的第一隻妖靈。”白梅死的時候，甚至微微帶著笑。“王，能成為您重生後的第一個祭品，小樹覺得……很榮幸！”
他緩緩地飄了起來。
院子裏那株白梅樹如遭受重擊，樹幹那裏立刻畢畢剝剝地響，片刻後露出一個成人巴掌大小的黑洞。洞口內燃燒著一股奇異的藍色火焰。火焰跳躍不止，卻不朝周邊蔓延。
老梅樹的妖靈，白梅，素衫也起了一團妖異的藍色火焰。
火焰灼灼。
片刻後，在胸口燒出一個成人巴掌大小的黑洞。透過黑洞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個極細小的妖靈的心。——是一片潔白如雪的梅花瓣。
如今那片潔白如雪的梅花瓣正在痛苦地扭曲。花瓣焚燒的地方，須臾化為青色灰燼。
白梅的臉，漸漸變得越來越透明。依稀可看見一張很清秀的臉，清秀到，可男，可女。完全看不出性別。
原本已縮入白鸚鵡體內的小白在釋放出那團紅色妖光後，雙目耷拉，羽毛的色澤也萎靡了許多。此刻那隻白鸚鵡卻口中悲鳴不已，拚命地想扭頭，卻苦於身體不能動彈。
白梅看向那隻鸚鵡的眼神很溫柔。
“小白，我喜歡你……卻不是那種喜歡。”白梅口中喃喃，臉上帶著一抹奇特的笑容，似臨死前的回光返照，看起來格外的美麗。“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好奇。僅僅是好奇。”它微笑歎息。
妖靈的心，在緩慢地變成青色灰燼。
院子裏沒有風，卻有無數閃滅的極輕微的空氣破裂聲。一片片，凋零成灰燼。在空氣破裂裏散去無痕。
終於，白色梅花瓣的妖靈之心悉數被毀。五瓣梅花，一瓣瓣消失不見。仍有一絲一縷嫩黃色的花蕊，仍不死心，在藍色妖火間緩慢地飄動。
白鸚鵡的嘴邊突然滴出一顆鮮紅的血珠。
鮮紅的，像不死的愛戀。
夏蕤眼睛裏看著，倒不知為何有些異樣的感受。仿佛很多年前，他也曾經焚燒過一批這樣的妖靈之心。那些鮮活的生命，在他掌下泯滅成一堆堆的青色灰燼。眼前的時光碎片裏，曾經起過一層妖異的霧氣。霧氣中，他腳下踏一隻黑色巨翼的死亡鳥，如從萬古幽冥而來，周身燃燒著熊熊冰藍色的烈焰，落在一片洪荒時期綿延不休的森林內……這裏或許已經不能叫做森林了，因為所有參天古木的葉子都脫落幹淨，每個角落都燃燒著烈火，烈火將地麵落葉與碎裂的衣衫全部焚燒幹淨。烈火將森林燒成了焦土，每塊土地下都呈現觸目驚心的赤紅色，一小隊身穿白衣的少女滾落地上，全部痛苦地在烈火中翻滾，哀號聲震徹寰宇。冰藍色烈焰在少女們身上燃燒，燒盡了長腿上豔麗的彩蝶蝶須，燒盡了翠羽下繚亂的青絲，燒盡了頭頂翠綠的鳥羽與覆蓋麵龐的神秘白色麵具，也燒盡了那些少女們年輕的生命。
片刻後，這些少女在烈焰中都變成了青色灰燼，風一吹，散落於六道荒野，靈識俱滅。隻剩下半張白色麵具，滾落在冰藍色火焰中，極其緩慢地，畢畢剝剝，現出了一隻白色鳳鳥的形狀。
先前妖靈小白所釋放出的紅色妖光，也許就是這層遠古記憶的觸發點。
夏蕤覺得頭疼欲裂，仿佛有些什麼記憶，正在他額心處複蘇，帶來一道道極其尖銳的疼痛。
這是他自終南山學藝歸來後，第一次降服一隻妖靈。
這是他第一次打怪升級。
從此後，他就正式升級為一名法師了。
不知為何心頭卻冒出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從此後，生死兩茫茫。王，您多保重……
那邊，白鸚鵡口中垂落一串血珠。
直到嫩黃色花蕊都變成了青色灰燼，白梅的身形也全部化成了虛無。
冰藍色妖火緩慢熄滅。
一切平靜的，就像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