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領的夏季十分炎熱,即使有厚厚的織錦窗簾擋著,都沒法將炙熱的夏風徹底阻隔在屋外。
幾近謝頂的老人端起桌上的金杯湊到嘴邊,一邊享受冰牛奶的涼爽跟甜膩,一邊盤算著等諾丁郡到手,他也要把住所的所有窗戶都裝上彩色玻璃才行,還有綢緞,還有折扇,還有那帶來無盡財富的貿易網絡……
教宗似乎又想起什麼,再次拿起桌上的銀鈴,幾下搖動之後,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神職人員快步走了進來。“我說,行李到底整理好沒有,我們什麼時候啟程?”老人不耐煩的問。
“按照您的吩咐,隨時都可以,”那人道:“但是陛下,奧丁人已經到了斯卡提,泰格人又被堵在邊境處,這個時候離開,是否合適?”
當然!教宗不滿的揮揮手,還用你來質疑我的決定?!“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未開化的蠻夷。舊神?哼,那是幾百年前就被我們踩在腳下的東西。格拉斯就更加不值一提,阿斯蘭、洛薩、伊格,隨時準備著為我戰鬥。而現在,我要按照計劃回到我的故鄉,那裏是全亞美最佳的避暑勝地,每年都如此,沒人能夠改變我的習慣,誰都不行!”
領袖執意如此,其他人自然沒資格再說什麼。紅袍人稱是轉身,走出房門。他快步走下樓梯,卻沒有立即去安排啟程的事宜,而是在穿過一扇角門、轉過兩條逼仄的走廊又跨過一條小巷後,對著一個有低矮房簷遮蔽的陰暗角落裏,吐出一個日期:教宗抵達的日子。
與教會首腦的愜意不同,此刻月光城內的氛圍,卻稱得上是風聲鶴唳。
諾丁漢伯爵夫人快步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無視侍衛們的詢問跟示意,猛然間推開一扇厚重的橡木門。門後,奧丁曾經的王後,伊萊恩正站在那裏。她回過頭,一副已經等待多時的樣子。
“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不理侍女在身後關好房門,莉亞走到伯母麵前,房間裏隻有她們兩人,她難掩激動地說:“你變得,就好像是我從來不曾認識過的人!”
“不能這麼說,親愛的,”伊萊恩神色平靜,“論年紀,我足以做你的祖母,你認識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的全部。”
“所以我不認識的那個部分就能夠做出謀殺幼童的殘忍事情來?”莉亞呼吸急促,雙眼瞪視著對方,“是你,是你殺了那個女孩兒。”
盡管諾丁漢伯爵夫人在她伯母麵前聲聲控訴,但整個月光城的居民們卻跟她有著截然不同的觀點。或者說,即便沒有,他們也必須有,因為斯卡提的王城幾乎已全部在奧斯布達騎兵的控製之下。
路易的女兒死在她住的那座塔樓前,她從樓頂露台墜落,而當時在場的,隻有佩恩斯伯爵夫人一人——關於這點,有十多個在塔樓工作的侍女、仆從們可以證明。老公主百口莫辯,無論她如何辯白,如何聲稱自己到場時那個瘋女孩兒已經從露台邊開始墜下,也不過換來人們的一句“謊言”而已。
在這個節骨眼上,在貴族們反複爭論誰才是王位合法繼承人的時刻,在滿城都瘋傳腓力被害論的時候,要說佩恩斯夫人心裏沒盼著那姑娘早點兒死,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隻要路易的女兒死了,毫無疑問,她就是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可正因為如此,瘋公主反而更加不能死,佩恩斯夫人腦袋上已隱隱約約扣上了謀殺前國王的帽子,她不會傻到再披上害死王位繼承人的外衣,把自己篡位者的罪名牢牢坐實。佩恩斯夫人明白這個道理,貴族老爺們大都明白這個道理,甚至月光城內不少平民,都想得通這個道理。但道理依舊隻是道理,在“事實”跟輿論麵前,佩恩斯夫人毫無意外的被打上了凶手的標簽。
這事兒說白了,依舊是較量誰的勢力大,誰的布局深。老公主雖然對王位覬覦已久、籌謀已久,可她卻過早的暴露,讓自己所有的野心毫無保留的展露在眾人麵前。一個還不是國王的女人處處以主人自居,即便不引起反感,也絕不會產生什麼好感,更何況她的對手是如此的沉著、狡猾、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