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編 附錄一(1 / 3)

中國武俠文學:

方興未艾前程似錦

陳天下訪談錄

陳天下林時工

被訪談人:

陳天下,武俠作家。

訪談人(采訪者):

林時工,華文文學信息中心客座信息分祈員。

時間:

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八日。

地址:

陳天下私寓客廳。

(為便於閱讀,訪談錄對兩人簡稱為“陳”“林”)

林:陳先生,我是華文文學信息中心的林時工,知道您在近期將推出您的武俠作品集,能跟我們談談有關情況嗎?

陳:華文文學信息中心?

林:華文文學信息中心是一個以搜集、處理華語文學創作的各種信息的機構,由全國第一家集公共圖書館和圖書銷售功能於一體的新感覺文化書店設立的,是一家民間辦的文學信息機構。

陳:我知道新感覺文化書店。《中國圖書商報》與江蘇電視台有過報道。據說你們書店的“新感覺”名稱源於冰心先生的題字。

林:對,一開始我們書店想起一個其他名字。後來覺得冰心先生為我們題的那個“新感覺”名字挺好,就以此作了書店名。

陳:哦,冰心先生為你們題過字?

林:那是1993年,我們辦文學信息報,請冰心先生為我們報紙題了兩個名字:文學信使,新感覺。前者是報紙名,後者原是一個發文學作品的欄目名。我們都是文學隊伍中的無名小卒,當時想做一點事,有益文學事業的事,就憑著一股血勇之氣去做了,想辦報。我們把我們的想法和報紙的試刊寄給冰心先生,冰心先生就為我們題了字。惜報紙出了幾期後因故未能辦下去,有負了冰心先生的鼓勵與厚愛。現在我們辦的華文文學信息中心,就是想把當年中斷的文學信息工作繼續下去,服務於文學事業。

陳:你們的想法很好。

林:我們的文學信息工作,就是搜集、彙總、整理、發布各種對文學創作有所幫助的信息,展示各地作家、各報刊與各出版社發表、出版各類文學作品的有用信息,為廣大作家寫作提供一個參照係。陳先生在武俠小說創作上的業績引人注目,是我們在武俠文學創作領域關注的熱點人物之一。

陳:承蒙錯愛。其實我在武俠文學創作方麵,比起前輩時賢有諸多尚待完善之處,在武俠文學創作上還沒達到應有的高度。

林:陳先生謙虛了。我們把您列入武俠文學創作領域的熱點人物,是基於以下事實的認定:1.一九九五年,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少年無情》在當年半年內創下暢銷五十五萬套業績。而這套書據我們所知為先生所寫的。2.先生自一九八二年開始接觸、研究新武俠小說,化了近七年時間作寫作新武俠小說的案頭準備與寫作訓練。自一九八八年寫作《逐鼎問仇錄》,迄今已寫作了十年,發表、出版了二百多萬字新武俠小說,十本武俠小說。還在報紙上作新武俠小說連載,在通俗文藝刊物上發頭題,一發就是半本雜誌。這些都卓有成效地說明了先生在新武俠小說創作上的成就。

陳:這些年來我雖寫了若幹新武俠小說,但數量隻說明了我寫作尚稱勤快,讀者比較喜歡我的作品,不能說明我寫的一定比別人好。

林:我接觸了一些作家、學者,聽到、看到他們一些對您作品的評價,都認為您的新武俠小說寫得筆力不凡。

陳:哦?我還沒注意到,不知都有哪些說法?

林:原湖南文藝出版社小說室主任、後出任《湖南文學》主編的李一安先生對陳先生的寫新武俠小說有過一些評價。

陳:李一安先生曾是我第一部新武俠小說的責任編輯,雖然後來書稿被他轉到其他出版社出版,對他我一直是很感念的。

林:李一安先生認為,陳先生寫新武俠小說,“無論是對琴棋書畫內容的表述描寫,詩詞文賦的運用,以及對江湖規矩的交待,及對書中人物的哪怕是偶一出現的江湖人物的取名及取綽號方麵,都表現出強烈的江湖文化氣息和作者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學養,表達了新武俠的‘武’與‘俠’的精神氣質。”李先生的上述文字見諸他評先生小說的書信,我所講的與原文略有出入,但主要意思就是這樣。

陳:李先生比較偏愛拙作。後來小說在湖南文藝出版社通過了社、局兩級論證,將要出版時,因湖南文藝出版社要推出台灣諸葛青雲的全集而拖延下來。對湖南社這種重台灣作家而輕內地作家的不公作法,李先生還向我表示過他的不滿。後這部書稿被他轉了其他出版社出了書。

林:以評現代詩著名的現代詩批評家、著有《西部大荒中的盛典》對西部詩歌作出過鳥釀式的概括和準確的評析的燎原(唐燎原)先生,在讀了陳先生所著的由延邊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天意如環》小說後,寫下了如下的話:“非常興奮地讀完此書,並對作者陡生欽羨之意。我曾對堪輿、文化學方麵的東西產生過興趣,並對藏密氣功及與之相關的印度瑜伽有過涉獵,但讀了《天意如環》後,深感我涉獵的淺顯。《天意如環》中牽扯珠密宗修持、教門功法、經史子集和古典詩詞中的章句要旨,尤其是對江湖門規爛熟千心的精堪描寫,真令我大開眼界,始知武俠小說實在可列為文學中的上品,比起當代的‘現實主義’們和‘先鋒現代’們,這類作品似更能給人以浩然正氣。以前曾為電視劇《天涯·明月刀》中的傅紅雪怦然心動,此番又有了相同的感受。”

陳:唐燎原先生和李一安先生,我都沒有見過麵,隻不過是文字交。據我閱讀《西部大荒中的盛典》的了解,燎原先生應是富於激情才思又長於理性分析的文學批評家。對拙作的評價,可能正是他處於富於激情之時,對拙作有所偏愛。其實延邊人民出版社出的《天意如環》出得很糟糕,他們為了節省篇幅減少印張,對作品作了粗暴的刪節,完全破壞了作品的完整性。而且印裝粗劣,錯紕百出。為此我曾和出版社嚴正交涉過。

林:那次延邊出版社出書,我記得先生用的筆名是“聖小魚”,好像還冠了個“香港”的地區名,讓人看上去好像是港台作家寫的。

陳:對,那次用的是“聖小魚”筆名。

林:“聖小魚”這筆名有些怪,這是什麼意思?

陳:這是出版社為我取的筆名。香港有一個寫言情小說的玄小佛,出版社取聖小魚作我的筆名,是說我和玄小佛是同一輩分,都是“小”字輩?至於字麵意思,大致是說我陳子安是聖人思想海洋中的一尾小魚,或者以海洋中自由自在的小魚為聖吧。

林:被先生這一解釋,這筆名有些意思。

陳:對這筆名,因為比較特殊難得一見,我比較喜歡,還曾在家鄉的報紙《通州日報》上寫了一篇《聖人海洋的小魚》加以說明。

林:那先生為什麼不把這筆名一直用下去呢?

陳:說來讓人氣憤。延邊出版社出我書時,跟我商量用“聖小魚”作我的筆名,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個筆名為我一個人獨有。但他們背著我又把另一作者寫的武俠作品以“聖小魚”之名出版。這樣,“聖小魚”這筆名已不是我專用筆名了,為了不掠人之美,我就把“聖小魚”這筆名放棄了。除了《天意如環》一書署的筆名“聖小魚”是我的筆名外,其他署筆名“聖小魚”的書與我無涉。我不想和別人合用一個筆名。

林:這次您推出的《陳天下武俠作品首選集》裏,有沒有收《天意如環》?

陳:收了。並根據我本來的設想,把書恢複原來的體例,以《神魔武林正傳》出版,分為《武癡情魔引》《龍蛇千幻曲》《鐵琴長劍吟》三部曲。我寫的書,原先是別人出的,出的質量都不敢恭維。這次出版,就是把我寫的書好好出一下,給讀者予盡量精良的圖書。這不僅是對讀者的一種尊重,更是對自己的一種負責。

林:您這次出版的《首選集》除《神麾武林正傳》外,還有哪些作品?能向我們作個簡單的介紹嗎?

陳:這次出的集子,除了《神魔武林正傳》(也就是《天意如環》),還有三部大書和一個中篇武俠小說集。三部大書是《坐戰天下少年無情外傳》、《刀歌劍笑》和《負傘的俠者》,一部集子是《江湖三弦》,收《一劍七重天》、《紅燈籠》《無影刀》三篇小說。

林:冒昧地問一下,收進集子的《坐戰天下》和《少年無情》是什麼關係?這部書的版權會不會存在問題?據我所知,溫瑞安先生對《少年無情》曾發表過說明。

陳:《坐戰天下少年無情外傳》是寧夏人民版的《少年無情》的正名版。為什麼叫正名版呢?因為寧夏人民版是一個不合法的版本。這個版本標的是溫瑞安著,而溫瑞安寫的《少年無情》還沒寫好呢,溫瑞安在《群龍之首》後記裏專對此事作了聲明,這從溫瑞安先生處表明寧夏人民版是一個冒名的不合法的版本。其次,是作為該書作者的我,在該版本出版活動中,受到了侵權。第一是署名權受到侵權;第二是主體權受到侵權。在該書出版過程中,出版社沒與作為作者的我簽訂出版合同,沒向我支付稿酬。我隻是在取走我書稿的書商處拿到過一筆相當基本稿酬50元/千字的保證金與定金。書在哪裏出,印數多少,書商從沒告訴過我。說書出後給我二十本樣書的。但這諾言迄今也沒兌現。而且更為讓人氣憤的,是這稿子中途轉了手。所以我這次重出這部書,就是為了向世人正名:寧夏版的《少年無情》是我陳天下寫的,它的合法的書名應叫《坐戰天下少年無情外傳》。這樣一正名,對溫瑞安先生和我都有好處。明確了這本書的作者是誰。溫先生無意“掠人之美",我也不願因自己的書讓溫先生代人受過。至於創作時是否得到溫先生授權,這一點我想說明的是我創作是應溫先生的授權人約寫的。溫先生的授權人所持有的溫先生的授權書,應是真實的。如不是如此,後來寧夏人民出版社也不會這樣出書。

沒有一個作家願意自己的勞動是浪費。我既然受溫先生的授權人約寫了這部書稿,就有發表作品的權利。因此,我想這部書的版權應該是不存在問題的。

不管我在這部書中的獨創性占多大,不容否認的是我沿襲了溫瑞安先生的人物和故事框架,這裏包含了溫先生的創意。因此我願以此部書的四分之一稿酬按國內著作權法處理慣例,轉給溫先生。

在講法治的今天,作為知識分子的作家,應作遵法的模範。

林:不知溫先生對你所作的這一切是否能接受?

陳:對溫先生,我很尊重他。我曾通過中國武俠文學學會副會長江上鷗先生了解到溫先生的通訊地址,和溫先生聯係過,應該說,我跟溫先生是有一定默契的。那就是各盡力所能及,與盜版、侵權行為作鬥爭。溫先生有溫先生的某些苦衷,他不想和他的授權人鬧得不可開交。說實話,我也不想和任何人鬧不愉快。但我也不能讓人任意侵犯我的權益。在這一點上,我奉行的是“無事不生事,有事不怕事”的信條。一個男子漢如在這一點上沒有應有的原則性,那就喪失了古人所說的“士不可不弘毅”的“弘毅”之義,就成了一味鄉願的“德之賊”了。這尤其是與寫武俠小說、弘揚正氣的武俠作家的“俠”之人格背道而馳的,當為我所不取。

林:看上去陳先生為人比較隨和,想不到還有很方剛的一麵。

陳:這就應了在許多武俠小說常見到的那句話了: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有的事,明知比較麻煩,但該做的還得去做,哪怕是對自己不太有利的,也要去做。

林:陳先生作為一個武俠作家,對我國武俠文學創作研究有年,能否跟我們談談武俠文學創作的現狀?

陳:要談我國武俠文學創作現狀,不能不提到港台武俠小說家,事實上,港台武俠小說家在我國新武俠小說創作中所占的比重,要占十分之八強以上。因此,我想把我國武俠文學創作分兩塊來說比較好。一是港台作家的新武俠小說創作,一是內地作家的新武俠小說創作。

林:港台武俠作家,是不是指四大天王?

陳:在港台新武俠小說創作上,人們把金庸、梁羽生、古龍及晚出的溫瑞安稱為四大天王。其實,港台新武俠小說有成就的作家遠不止此數。像獨孤紅、司馬翎、臥龍生、柳殘陽、陳青雲、諸葛青雲、東方玉、倪匡、憶文、武林樵子、上官鼎、曹若冰、蕭逸等及新近被內地出版商們看好推出的黃易,在寫作上均有不俗的表現。

林: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其他作家的成就不在四大天王之下?

陳:我的意思是說,文學創作不能像演娛圈那樣搞四大天王之類排行榜。固然,金庸、梁羽生、古龍、溫瑞安在新武俠創作的成就總體評價上比其他作家強一些,但並不是說其他作家的作品就一無可觀了。四大天王的新武俠小說創作固然成就不小,但也並非無暇可擊。

林:陳先生能把這問題展開來談談嗎?

陳:先說其他作家的新武俠小說創作。據台灣《聯合報》主筆葉洪生的了解,在台灣武俠小說全盛期〈一九六0年一九七0年),約有近三百名作者“以此為生”,也就是說有近三百職業的武俠作家。其門派有四大派十大門之分。四大派是:1.“超技擊俠情派”。融合過去“北派五大家”還珠樓主、宮白羽、鄭證因、王度廬、朱貞木的創作心法,一爐共冶,轉形易胎而作,強調奇功秘藝與玄妙招式。其代表作家有臥龍生、司馬翎、伴霞樓主、諸葛青雲,另有獨抱樓主、武林樵子、太瘦生、上官鼎、慕容美、孫玉鑫、蠱上九、東方英、雲中嶽、蕭逸、高庸、秦紅、易容、唐煌、司馬紫煙、宇文瑤璣、劍虹、憶文、範瑤、曉風、曹若冰、秋夢痕、玉翎燕等。2.“奇幻仙俠派”。以模仿還珠樓主之飛仙劍俠為主,代表作家有海上擊築生、醉仙樓主、天風樓主、東方驪珠、東方玉、南湘野叟、墨餘生、丁劍霞、向夢葵、徐夢還等。3.“鬼派”。以寫武林鬼魔血殺為主。代表作家有陳青雲、田歌等。4.“新派”。采用現代文藝筆法技巧及新思想觀念創作的武俠小說。代表作家有陸魚、古龍、古如風等。所謂四大派十大門之分,是葉洪生先生的分法,代表他一家之言。但港台武俠文學創作除四大天王外,其餘作家也有上佳的業績應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港台作家在武俠小說創作上的成就固然不小,但缺點也不少。關於這一點,葉洪生、胡萬群、周清霖、曹正文、江上鷗、羅正群等武俠文學創作評論家均有所述。如葉洪生為江蘇文藝出版社所編的《台灣武俠小說九大門派代表作》總編序文中說:“若輩又‘著書且為稻粱謀’,故即便是號稱武俠泰鬥之名著,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從回目、內文到分段、標點,多少都有瑕疵。”在談到上官鼎、蕭逸、東方玉、雲中嶽、獨孤紅等人和孫玉鑫、柳殘陽、高庸、秦紅的創作選評時,葉洪生認為,“但彼等或與司馬翎等前五家之小說風格、意趣相近而成就略遜,或多自我重複而略乏創意。”

盡管如此,若不是有這樣的基礎,就沒有四大天王更加卓越的創作高峰。

林:陳先生剛才講了不少港台作家的名字,你認為這些作家和四大天王的武俠文學創作,哪幾位作家的作品最重要?

陳:我認為,如果選代表作家與代表作,還是以四大天王為主,其次可選柳殘陽、司馬紫煙、蕭逸、陳青雲的幾部代表作。但總的說來,四大天王的作品,每人至少可選三五部經典性的武俠小說,代表了一流作家的創作水平。餘外的作家,雖各有可取處,但隻能允稱二流作家,一個作家可挑其代表作,看上三四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