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林當鋪的又一天營業開始了。
依舊是趙象簡趙老夫子看當。
小廝孫金銀接貨。
聾啞老頭錢老頭拿著大掃帚掃院子、櫃頭外貨主丟下包貨的破棉絮、破衣、廢紙。
算賬的,還是李先生。
所不同的,是趙老夫子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些、深了些,指甲也更長了,捧著的水煙筒吸的時候,時不時有了些咳嗽。
一對夫婦來到了典當高櫃頭上典當東西。
武林當鋪的生意,又上門了。
男的遞上一卷裱好的字:
“請先生看看這卷字,能當多少?”
裏邊看了好一會兒,趙老夫子道:“這卷破字,值銀子十兩。”
男的道:“你再看看,別看錯了。”
趙老夫子道:“怎麼?十兩銀子還嫌少啊?十兩銀子,夠一個夥計做一年的工錢了!”
女的在旁冷笑道:“聽說武林當鋪的趙夫子看當法眼無差,不想竟隻識七寶,不識九寶。”
趙老夫子道:“此話怎講?”
女的道:“珍珠瑪瑙、翡翠琉璃、寶石象牙,加上美玉,這是七寶,你定有所識;但周鼎夏鍾唐琴宋瓷琴劍書畫古董九寶,你識的就不多了!”
趙老夫子道:“你是笑我見識淺陋?”
女的道:“你如真有見識,應知這幅字來曆價值。這是懷素寫的‘芭蕉帖’。”
趙老夫子道:“懷素?這人比我祖宗趙鬆雪如何?”
女的道:“趙孟頫麼?他的書為遒練秀麗、俊媚潤澤之宗。因他是宋時的湖州,即吳興人,世稱趙吳興;他字子昂,因有鬆雪齋而自稱是鬆雪道人,又稱水晶宮道人,以生於甲寅年,還稱甲寅人。其居處有鷗波亭,故世又稱之趙鷗波。他是宋秦王趙德芳後代,太祖十一世孫,降元,仕仁宗朝,官至翰林承旨,封魏國公,世稱趙承旨,又稱趙魏公。善書之外,嚐倡書畫同體論,複以飛白作石,金錯刀作墨竹。書法上法鍾王,通褚米,晚學李北海而不近雜體,兼擅行、草、篆、籀、分、隸,皆造古人地位,正行書自成一家,是為趙體,為三宗之一。”
趙老夫子道:“怎麼樣,比不過吧?”
女的道:“趙孟頫字雖好,但又怎及懷素?懷素草書,有‘草聖’之稱。世上稱聖的,不過文聖孔子、武聖關公、亞聖孟子、書聖右軍、畫聖吳道子數人。聖哲之書,又豈是以宋宗室降元仕元、無品無節的趙孟頫所可比擬的?懷素所書自敘帖、千字文、聖母帖等,都為禦藏之珍,價值連城。這幅‘芭蕉帖’雖破損了兩字,但‘筆’‘龍’‘酒’‘雲’四字各現四次,四次均異,飄逸瀟灑,龍飛鳳舞,乃中晚期述其學書植芭蕉故事,殊為珍貴。價值至少萬金。”
趙老夫子驚問:“敢問夫人何人?對書畫識見竟如此不凡?”
男的道:“夫人不姓何,姓伊,伊豆豆便是她的芳名。”
“妙偷伊豆豆?”趙老夫子瞪眼叫道。
“伊豆豆特來奉還圖盒。”伊豆豆奉盒道。
武林當鋪鋪主曾九侯接過一隻黑漆銅盒。
這是一隻密封的銅盒。
銅盒有三道鎖紐,有三道關防大印與都督府、巡撫府的朱紅印鑒與火漆。
每道關封上都署著六道名字:
鳳國榮。巴煉石。龍四海。韓威。釋法舟。曾九侯。
曾九侯見狀,叫道:“把神偷送回的那隻圖盒拿出來。”
趙象簡、李先生、孫金銀都在場,他們見到拿出的圖盒與伊豆豆剛才獻的那隻圖盒,竟是完全一樣的,不由“啊”地驚噫了一下。
伊豆豆又自袖內取出一隻圖盒來。
三隻圖盒,三隻相同的圖盒並排放在桌上。
曾九侯望向兩位嘉賓:浙省都督府的鳳三將軍鳳國榮與四海鏢局總局主龍四海:
“鳳三將軍、龍總局主可看得出哪一隻真的麼?”
鳳三將軍指了一下左邊的那隻圖盒。
龍四海辨認了一會,指了一下右邊的一隻。
伊豆豆笑道:“鳳三將軍認的那隻圖盒,是我師父偷神做假的,那上麵‘榮’字下左一點略長。龍總局主認的那隻則我做假,被我師父換下、由我師兄神偷送回當鋪的,那上麵‘龍’字第一點略重了些。我做的另一隻假圖盒與假地圖,已被我叔父蘇我青原轉給徽王汪直了。這三隻圖盒中間的那隻,便是我獻回的真的圖盒。兩位不信,可把你們所認的圖盒打開一看。”
兩人打開一看,果然兩隻圖盒裏各是兩小爿空白羊皮紙。
曾九侯鼓掌笑道:“妙偷神技,果然高明。”
鳳國榮浩歎一聲:“可惜巴總捕、韓老武師與法舟大師,俱已物故!否則······”
他還未說完,卻聽龍四海笑著把手一指:“看,這不是巴總捕他們來了?”
鳳國榮向龍四海所指方向扭頭望去。
鳳國榮頭一扭過去,龍四海頓雙手成爪箕張,猛地把鳳國榮雙臂扭到後麵,以“大龍抓手”把鳳國榮擒住!
這一下驟生變故,頓把楊青兒、伊豆豆看得齊站了起來。
但他們不站還好,一站,場中大變陡來!
有五個楊青兒根本想不到的人出了手。
而且一出手就是毒手、煞手、殺手!
一出手就令楊青兒伊豆豆失去了還手!
“你······你們······”楊青兒麵對突變,驚怒交集,竟說不出話來!
趙象簡、李先生、孫金銀齊向楊青兒出了手。
趙象簡一支長長的指甲,抵在楊青兒的喉結上。
李先生一對鐵筆,頂在楊青兒背後“命門”“筋縮”兩大穴上。
孫金銀以一隻手化為采摟之爪,抓在楊青兒頭頂上,五指所扣,正是“臨泣”“上星”“承靈”“百會”“頭維”五大穴位。
而武林當鋪主人曾九侯與掃地的錢老頭則製住了伊豆豆!
楊青兒瞪著趙象簡,冷冷道:“你是‘指甲十劍’祖養宗?”
“‘十劍’太多,我現在隻留右食一劍。穿喉、穿心、穿腦,一劍足矣!”祖養宗答道。
“你一對鐵筆能離能合,當然是精通‘離合大法’的鐵筆名家於離合了?令兄‘鐵筆春秋’於老前輩還康安?”楊青兒問帳房李先生。
“家兄已死了。”於離合的眼睛毫無傷感色彩,“任何人都會死的,你也是。”
“隻有一人如果‘筋縮’被點而死的話,會死得難受些!”
“謝謝你提醒。我如死,決不是讓你點著‘筋縮’穴死的。”
“那麼,你再猜猜我是誰?”小廝孫金銀道。
“你練的是‘五爪金龍’,個子又這麼矮小,當然是展擒。‘不老童子’展擒。”
楊青兒最後望向以一麵小鑼、一隻釘錘製住伊豆豆的錢老頭:
“既然他們三人都來了,怎會少得了‘雷神龍王’莊藥農?你以這算命瞎子用的‘報君知’練成的‘雷音搜魂、電錘索命’奇功,乃是海內四奇武功之首!”
“想不到二十年前曾史噪一時的海內四奇竟隱姓埋名在武林當鋪!”
楊青兒的確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會麵對海內四奇的聯手之戰
“指甲十劍”祖養宗。
“離合雙筆”於離合。
“不老童子”展擒。
“雷神龍王”莊藥農。
但他最驚怒的是當鋪主人曾九侯會對付自己!
他怒視著以“東海水雲袖”的“流雲鐵袖”功一拂製穴,製住伊豆豆的曾九侯,眼睛都快射出火花來!
看著楊青兒驚怒的樣子,曾九侯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