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雙雄會(1)(1 / 3)

·追命被追命

·無情正多情

·冷血鐵手·《相思引》

·無法拚酒,隻有比刀

追命被追命

一聲女人的尖叫響起,劃破了旅途的岑寂。

“怎麼啦?”“是誰在叫?”車前、車後的人紛紛發問。

走在頭裏的三騎馬齊勒轉馬,奔了過來。

那是“快刀”小楊和兩個氣宇軒昂的青年武士。

“車內什麼事?”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問。

他的問話透著一種果敢、威嚴。

車內探出妙偷伊豆豆的頭來。

“鄢公子,是吳小姐作了個夢,夢中驚了一下。”

伊豆豆回答著那身材高瘦的青年武士問話。

她的眼睛卻望向“快刀”小楊。

她向楊青兒眨眼笑了一笑。

她叫的“鄢公子”,難道就是刀帝令狐西笑兩大弟子之一的“追命公子”鄢近花?

鄢公子眉頭皺了一下,看了車子一眼,打馬又奔向前麵而去。

楊青兒與另一個青年武士則在車後隨行。

車隊,在官兵、武士、江湖高手的護衛下,正向前麵進發。

前麵是文安。

文安。保定。新安。安肅。永清。固安。良鄉。宛平。信安鎮。這一路上將過去的這一帶地區,都透著安定、太平的氣象。

即使旁邊有一個雄縣,透著英雄氣象,前麵還有個霸州給鎮著。

而刀帝令狐西笑就在霸州接應、鎮守。

在大難不死的押運軍官姚把總與胡宗憲的總管楊總管看來,這下子可終告平安了!

但真能平安麼?

車內。

吳婆娑臉上猶有忡怔之色。

蘇我赤櫻用她溫柔的目光撫慰著這個著“玉笛魔女”之稱的江湖奇女子。

她想不到一向沉著、果敢、英武的吳婆娑竟也會有驚恐之意、憂鬱之色,也會柔弱如斯!

“吳姊,你怎麼啦?”伊豆豆挨著吳婆娑坐著,問。

“我自見到‘鬼後’薩紅袖後,就有一種她不會放過我的感覺。要知道幽冥教雖被‘快刀’楊大俠和西域金冠王所克製,但它的勢力範圍之廣、組織的神秘、殘酷的報複手段,在江湖各幫派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我們現在有刀帝的武聖門弟子與官兵護衛,刀帝的兩大弟子都在,還有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的楊青兒,再前麵還有威震四海的刀帝,難道薩紅袖敢惹刀帝?”

這是伊豆豆在寬慰吳婆娑。

“我不是個膽小的人。我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見,能獨當一麵。”吳婆娑道,“但這次我忽覺得有些怕,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很怪,也很怕人。而我做夢和預感,都是很靈的。還記得在紅花集麼?我感到有些不對勁,後來就真的被‘紅花毒尊’下了蠱。雖然蠱不久就被收回,給解了,但我們都算吃了一下苦頭。”

“這倒是真的,被放了蠱後,我們都難過了好幾天。”蘇我赤櫻應道。

“這次你做夢又做到些什麼?”伊豆豆問。

“我做夢好像是在坐車從一個有兩座高塔的城裏出來,走在一片荒涼的、黃沙撲麵的路上,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冒出許多牛鬼蛇神、馬麵夜叉、神神魔魔,揮舞各種兵器爭先恐後撲來。有一個大胡子的男人拚命與他們對打,但忽然有兵器從他背後冒了出來,他死了,死了還向我看著,好像很悲哀。我好像隻有一點兒大,被抱在一個很美的女人的懷裏,那女人則像你”吳婆娑說到這裏看著蘇我赤櫻,“那女人真的很像你,蘇我小姐,但她好像還沒你那樣漂亮。她抱著我,在哭,她好像就是我娘。我從沒見過我娘但不知怎的我會做夢有一個娘。······再後來我好像一下子到了一個大城裏,在一個長長的、幽幽的胡同裏飛快地跑,忽然飛出一隻大黑袋子把我頭套住了,這時一個獨臂的男人長得很像聶當忽過來抱我像餓狼一樣要咬我頸項但薩紅袖一掌把聶當打下去了薩紅袖惡狠狠地說我要報複吳婆娑她竟變成一個男人這時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毒蛇從四麵八方向我遊來,要咬我!一個大胡子的男人從雲裏下來一把把我救了上去,但忽然兩人都從天上掉進一個深達萬丈的深淵我不由發出叫聲來······夢,就這樣醒了!”

吳婆娑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我覺得我應該到一個幽冥教無法到的地方去,到那裏自開一個天地。”

“那就學虯髯客到海外去開國,也作一個扶桑國王!”伊豆豆快人快口地道。

“我擔心,”吳婆娑臉上猶籠著陰影,“幽冥教要奪回它的幽冥寶典,會派護教法王來對付我。”

“幽冥教的護教法王的邪術與武功,恐怕連刀帝也未必對付得了!”

就在吳婆娑說這話時,忽聽外麵有騷動。

一個人桀桀怪筍著,從路旁直向車子撲來。

這人笑得詭異之極!撲來的身法極快!

“什麼人?”

這是刀帝兩大弟子的“追命公子”鄢近花在喝問。隨即響起有人慘叫倒地聲、兵器發出的嘯聲與此起彼伏的振衣聲、叱喝聲。

隻聽“快刀”楊青兒的聲音沉著而響亮地壓過一切響聲,傳了進來:

“三位姑娘不必驚慌,有我們在!”

隨即響起了一道蒼涼的聲音

那是角聲。

軍中畫角的角聲。

鼓刀老人柳鐵瓦、行者了一拍馬狂奔。

兩人身後都跟著兩匹快馬。

三馬換乘,讓馬輪流歇力,無疑是長途急馳的良策。柳鐵瓦、行者了一兩人都神色凝重。

兩人仿佛在趕撲一場大火。

“唐十師弟、馮十一師弟此時可能要趕到得勝澱邊上了!”

“但願他們能先攔得一攔。我們在文安再接著攔!”

“我們隻要攔上一陣,三師兄就會趕到了!”

“想不到‘快刀’小楊、烏衣道人、韋師伯都把我們騙了!”

“敖十二師弟能神誌清醒過來,說出大師兄的死因,真是神明佑我們得報大仇!”

“九師弟機警過人,隨那日本忍者高手,果真探到了倭寇最秘密的消息!”

“幸虧如此,否則,師父這一生便給那兩個日本美女葬送了!”

“五師弟,前麵什麼地方打尖?”

“追風堡。”

薛淚與軒轅昆侖看著一張紙條。

這張紙條取自一隻信鴿的腳圈。

紙條上寫著雖寥寥無幾、但觸目驚心的數字

“倭借胡獻美剌皇。九”

“倭借胡獻美刺皇。”

這就是說倭寇借助胡宗憲獻美女的機會來刺殺皇帝。

這就是說:被師父解除毒藥禁製的日本美女蘇我赤櫻和伊豆豆將是刺殺皇帝的凶手!

而師父與幽冥教“鬼後”薩紅袖及“風”“花”“雪”“月”四大奇門掌門人擊掌為誓:

如蘇我赤櫻、伊豆豆真有殺皇帝的企圖,則刀帝穀將力阻美女進京,直至把蘇我赤櫻、伊豆豆擊成廢人或擊斃!

否則,一旦真被日本美女刺殺皇帝陰謀得逞,穀主將自殺以謝天下。

否則,四大奇門將共起討伐刀帝穀,滅刀帝穀全門!

因此,當務之急,必須全力阻止獻美寶車入京!

薛淚道:“你先趕去。令狐西笑在霸州,他兩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與‘天外飛月’姚悲則在泰安接應‘快刀’楊青兒一行,現在大概距文安兩百裏路,柳師弟、了一師弟定攔不住‘追命公子’與‘天外飛月’的!你先去擋上兩個時辰,我隨後與師父趕來。”

軒轅昆侖道:“師父正在坐關,我這就先行一步了。

但願能把他們攔在到達霸州之前。”

薛淚:“師父曾發誓如武功打不過令狐西笑,決不出山,這回出山,最好能不與令狐西笑相逢。否則,這兩雄相會,龍爭虎鬥,鹿死誰手,殊難預卜了!”

軒轅昆侖大笑道:“以我看來,師父武功已直指‘刀劫神功’第十二重境界,距最高的第十三層境界已不遠。想那令狐西笑當了官,榮華富貴之下,武功還能像師父這樣日夜砥礪、苦練精修麼?”

薛淚道:“你這話也是。隻是我們刀帝穀已靜了三十年,這一次既要報大師兄被殺之仇,又要又令狐西笑這禦封‘刀帝’一較高下,正應了久靜之下必有大動一語。這一動,雖不說‘靜而聖,動而王’。但也不能折了刀帝穀的威風!”

薛淚目光湛然,眉宇一掃憂愁之色,顯得精奇雄麗:“必要時,刀帝穀可動員經營了三十年的弟子精英,各地刀帝穀弟子齊動,江湖上又冒出一個大幫了!”

軒轅昆侖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追命公子”鄢近花一掌擊出。

那來襲的怪客借鄢近花對掌之力,身子高高飄起,一掠樹梢,閃了一閃,從樹頂上揚長而去。

“追命公子”鄢近花麵有恨色。

另一個青年武士笑道:“鄢兄何必趕盡殺絕?他既中了你的‘追魂掌’,僥幸不死,也大病一場了!”

隨行的楊總管皺眉道:“點子是什麼路數?”

把總姚仲虎撚須道:“我雖不知是什麼路數,但這人決不是來劫人劫車的,不是來踩盤子,探虛實,就是有意來騷擾的,可能與誰有仇想尋仇吧?”

這把總官此番說的一番話,竟然都是老江湖的行話。

顯然,這把總官並不簡單。

這時隻聽“快刀”楊青兒手裏舉著一把刀尖上釘著紙柬的匕首道:

“飛刀留柬的原來是幽冥教。”

“他們果然還沒忘記我。”

車內,“玉笛魔女”吳婆娑冷冷道。

臨到事來了,她反而變得鎮定起來,眉宇間又恢複了英武之氣。

“追命公子”鄢近花。

“天外飛月”姚悲。

刀帝令狐西笑的兩大弟子,此時正在“快刀”楊青兒鞍前馬後、策馬而行。

這使楊青兒有機會把刀帝令狐的兩大弟子和刀帝穀主方生死的幾大弟子作比較。

方生死的幾大弟子,敖斷雁的驍勇、馮剛與唐亮的剛猛、“天狐”胡天的機警、巴蓋天的冷厲、鄂恩的詭秘難測、原不怕的心思綿密,都給楊青兒留下了較深的印象。

鼓刀老人柳鐵瓦的樂觀豁達,行者了一的木訥而精猛勇毅,“大劈山”軒轅昆侖的豪邁,“無影刀”薛淚的陰柔。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也不同於上述四人。

但“追命公子”鄢近花顯然不同於上述七人。

鄢近花就是鄢近花。

他瘦削,目光如鷹,辦事幹練,作風果敢。

他武功絕高。

當那個幽冥教怪客來襲時,他距車七丈之遠。

他一聞笑聲即躍起,躍在路旁一塊山崗高岩上。

然後他才出手。

他撲向幽冥教怪客時,幽冥教怪客連變四次身法也未能擺脫他的撲擊。

他與幽冥教怪客對了一掌。

他的招式樸實無華,然威力極大。

他一掌擊出,並不再出第二招。

他從聞警到出招這一連串的反應、變化、行動,都像一隻鷹。

鶻起鷹落、蒼鷹搏兔的鷹。

怒鷹!

饑鷹!

和“追命公子”鄢近花不同,“天外飛月”姚悲則靜。

他冷眼觀一切。

幽冥怪客笑聲起,人現,撲擊,傷人,飛刀,遁逃,和鄢近花對掌,逸去······這一切他都冷眼觀之。

最後他笑,笑慰鄢近花。

這人能一眼看出敵人的強弱、來意,處變不驚,從容觀察全局,不躁,不慌,不炫技,不貪功,又體察入微,一語中的,巧平同門心事。

這一種冷靜的處事之風,才真可怕!

“快刀”楊青兒心裏這樣評估著刀帝令狐西笑的兩大弟子。

卻見“天外飛月”姚悲放慢了馬速,走在楊青兒並排。

“你一直在觀察我們。”姚悲道。

“你剛才接飛刀傳柬的那手破暗器手法,是不是就是烏衣道人獨創的‘分光捉影’?”

姚悲的目光盯著楊青兒如一把刀釘住了騰挪變化的龍。

一掙脫刀就變化、逸去的龍。

楊青兒心下一凜:原來他也一樣一直注視著我!

楊青兒迎著姚悲的目光淡淡一笑:

“你不觀察我,怎知我在觀察你?”

你不觀察我,怎知我在觀察你?

這就是楊青兒的回答。

密室。

密室懸著各式各樣的刀。

所有長的短的寬的窄的直的彎的刀一組組呈扇形排列在牆壁上。

這裏有最古老的石刀、也有才出爐的新刀,這裏有莊重的青銅刀、用作貨幣的金錯刀、安南國進貢的寶犀刀,這裏也有軟軟的緬刀、彎彎的倭刀、月牙形的波斯刀。

但所有的刀都不及供在中間的一把刀重要。

這刀無鞘、無彩、無把。

這隻是一片煉作、鍛成、鑄就、打罷刀形的刀片。

這刀如一泓秋水靜躺在刀架上。

刀前有琴台。

琴台有琴。

琴無弦。

刀後有香幾。

幾上有爐。

爐上插著一柱香。

香清。香淡。

香是心香。

室內地上全是細細的、銀白的塵沙。

沙地細膩、潔淨、平潤如一張宣紙。

這就是刀帝穀方生死坐關的密室。

方生死焚香,撫琴。

方生死潔淨、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柔地滑過琴身。

方生死撫摸琴身的手充滿了溫柔的感情。

方生死然後拇、中、食三指輕拈起刀。

他拈刀的手如拈筆。

淡淡的、斜斜的拈筆。

方生死閉目。

方生死閉目如靈魂已出竅而去。

方生死靈魂如有什麼在牽引,遠逝而去,遠遊天邊,遠遊到誰也不知道的遠方······

方生死已死!

方生死忽活!

但見他忽一觸而醒,一醒而躍,躍在空中連翻出滿空的身影!

他身子浮在空中邊舞邊揮刀如疾書作詩狀!

他如醉如顛如癡如狂,似在大哭又似在大笑!

他狂舞狂顛頓足搶首橫衝直撞,忽大悲大慟忽大喜大樂,他手舞足蹈大笑大鬧之際忽又凝神屏息浮在空中一動不動,把刀遙按在一個點上!

隻見他身形時而如行雲流水白雲出岫時而如亂石穿石驚濤拍岸時而杏花春雨江南時而鐵馬秋風塞北時而千軍萬馬沙場秋點兵時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

然後他忽然一靜。

他吸氣。

他如巨鯨吸水般吸氣。

他忽然停止了一切動作。

他睜眼。

他望向沙。

沙上有字,如滿紙煙雲,龍蛇競舞,鐵騎縱橫!

焚香。撫琴。琴雖在,人何在?斯人已去,琴複何琴?便有高山流水,惜誰紅粉知音?琴無弦,生無歡,年無春!人其有病,天其知否?

(人有病,天知否?)

(我縱有病,誰知我憐我?便生生死死罷了,便死以青蠅為吊客!玉姬玉姬,如我身葬寒泉、魂斷大漠、鐵沙銷骨,你會為我一悲乎?)

白玉姬!白玉姬!白玉姬!

人當生而盡歡死而無憾!奈吾生有何歡、死又何憾?如你不在我身邊,我便擁了江山作了神仙成了千古一人又有何樂?

玉姬,我恨天!恨命!恨讓你變成令狐夫人的一切!我哪一點不如令狐?

我哪一點不如令狐?

我恨,恨為什麼我是‘天刀’方殘生之子而不是大將軍令狐國寶之子?我如是擁有榮華富貴的令狐西笑,玉姬怎會嫁進他人的侯門?

一入侯門深似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玉姬玉姬不知你午夜夢回小樓獨倚聽笛月下可曾心頭掠過故人的影子?

玉姬玉姬,我要練成絕世的刀法我將向你的令狐挑戰!我將證明這世上誰配作刀帝誰配作你英雄無敵的郎君?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丈夫當頂天立地,豈局促如轅下駒?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兒女情應長英雄氣怎可短?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