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若幹年前的若幹年前,還是在這被叫做海中村的地方,有一所小學裏,一個看上去大頭大腦的小學生,上課看小人書,下課後,他左手偷偷寫情書,誰說少年無情。可惜,與他同齡的小小女怎能讀懂他用唐詩宋詞委婉表達的愛情。此種相思不單才怪呢?原來陳天下也是個情種,沒有逃脫自古文人貪紅顏的命運。他右手拚命寫長篇小說,寫完了做語文作業的練習本,就寫在做算術作業的練習本上,全寫完了就寫在“散裝”的紙上。出版社帶著老光眼鏡的編輯老頭,怎麼能看上這樣鮮嫩的小說呢?於是,這位小學生兩手空空,在世俗的眼光中,讀完了初中,讀完了高中,自修完了大專。然後······。然後,這位小學生在歲月的磨煉下,終於成器,成了大器,成了一名武俠小說家,圓了少年的作家之夢。這位小學生就是今天走運的陳天下。
陳天下是個有個性的人。
陳天下好酒,朋友相聚,杯舉齊眉,說幹就幹,感情深一口悶,你眼睛還未眨一下,半杯白酒已見底。是朋友,怎麼能不喝酒呢?喝醉了,即使喝得把剛吃到肚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檢查檢查的時候,也不忘做詩:大地啊,我向你傾吐些什麼?李白鬥酒詩百篇,陳天下醉酒詩一篇是少不了的。陳天下喝酒豪爽是以前的事,有紅袖添香之後有所收斂,這叫對得起夫人的愛。現在陳天下一喝到酒就拘泥起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已搭在耳朵上,這隻無形之手肯定有來曆。於是,與陳天下放量喝酒的機會少了,陳天下也失去了當年把盞臨風的神采。看來,好漢也有懦弱的時候。
陳天下好走。天地之寬廣,處處好走,陳天下之走,不是哥哥走西口,陳天下之走不是徐霞客用腳板丈量天下名川之走,陳天下之走是因為他心中有流浪的種子。浪跡天下,結交天下,仍是人中豪傑,不然,陳天下怎能叫陳天下呢?說走就走,到碼頭送完朋友,溜達在大江邊,看江鷗盤桓,看驚濤拍岸,詩心盎盎大發,忽見一班客輪啟鳴即將上行,陳天下縱身躍上甲板,什麼票不票,於是“故人東辭文峰樓,煙花三月下揚州”了。然摸摸口袋,沒幾個銀餉了,就背上一捆除他沒人看的書,搭上下行的班輪回府了。這是他單身時的事情。說走就走,好漢做事不回頭,可以拋開煩惱的工作,可以拋開一把眼淚一掬情的嬌妻,可以拋開惟恐跌入長江尋不見,眾裏尋他千百度的朋友,可以拋開恨不得動用國際譬察把他捉拿歸案的雙親。好男兒,四海為家,一路無目標走下去,哼著“走啊走,樂啊樂,哪有不平哪有我”的曲調,學著活佛濟公的模樣卻騎著一輛名牌賽車,一路走下去,一直走到身無分文,一直走到體乏身疲,一直走到饑餓感陣陣襲來,忽然覺得家的溫暖,妻的可愛,父母的慈祥,朋友的關注,於是浪子回頭,又低著腦袋回家了,發誓不再流浪。據說,當年伴隨他流浪的那輛車已被盜,也許這是命中注定他不再流浪。其實,環境鎖住了他流浪的雙腳,又何嚐鎖住了他流浪的心呢?陳天下好走,走到今天,終於走出一片沼澤之地,走上一條陽關之道。
陳天下好書。吃飯看書,坐車看書,如廁也看書,甚至打撲克出牌的間隙也要看幾行文字。陳天下是一個高職稱的書蟲。有錢買書,無錢買書,就是不敢偷書,家中除書與妻子外,一無所有。索性,開書店吧!於是,陳天下就開了書店,書店開得像模像樣,是本地一流的書店,典雅別致。謝冰心老人的手書“新感覺”在他的店堂裏閃閃發光。陳天下以書為命,今日之陳天下,非昔日之陳天下,陳天下已成了具有一流“刀術”的文曲星。
陳天下好······
陳天下好什麼,好威風,好瀟灑,好······
陳天下的好戲還在後頭。
陳天下好讓人妒嫉······真想什麼時候借他腦袋一用。
噓,陳天下來也,看刀。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
於雲淡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