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恨天魔”沙蠻侯的雙鉤貫入了“花袍老怪”的胸膛。
“花袍老怪”薩神魔身體被這一對鉤給刺了個對穿。
薩神魔呆了一呆。
然後,
他將手上的一對子午鴛鴦鉞以他一生最清醒、輕巧、簡截的方法,割斷了敵手的咽喉。
然後,
薩神魔發出一聲雞被宰時發出的那一種怪叫。
像哭。
又像笑。
然後他倒下
仰天倒下。
他死。
十
伊豆豆的頭發已變得淩亂。
她的臂上還掛了一兩道血口子。
她在飛撲出第四十一次後,又第四十一次被“瞽目神劍”孟三更的劍逼回。
場內原先一直響著的沙蠻侯與薩神魔的打鬥聲隨兩人的同歸於盡而停止了。
因而當伊豆豆與孟三更的較量一停下來,場內頓變得大靜。
靜得隻有伊豆豆那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也許是片刻之間還龍精虎猛的兩大高手:沙蠻侯與薩神魔,雙雙惡鬥同死的強烈變化,給人的刺激太大,讓人感到震驚之餘,還沒回過神來。
也許是格外緊張地關注伊豆豆能否逃脫“瞽目神劍”孟三更的魔掌。
也許是怕多言妄動惹禍,招來無妄之災。
場內所有的人都緘默無聲。
好像他們全消失了,留下的隻有靜,靜,靜。
“瞽目神劍”孟三更像一隻豎著耳朵無聲地匿藏在黑暗中伺機撲食老鼠的貓一樣警覺地傾聽著伊豆豆微趨平靜的呼吸。
他靜待著伊豆豆再次企望從窗口撲出的嚐試。
他甚至機敏得像黑夜中急速穿行在洞穴中的老鼠本身。
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引起警覺。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點東西:
他隻留神了多出的聲音,疏忽了少了的動靜。
伊豆豆忽然不發出呼吸聲了。
她屏住了呼吸。
她邊緊張地注視著“瞽目神劍”孟三更,邊無聲地移行,移向門口。
她要逃離這魔鬼!
這個以貓戲老鼠的心態把她一次次擋回原地的殘忍、陰狠的魔鬼!
但她移到門口,剛麵露喜色,頓足飛撲出去時,門口一縷勁風攔腰掃來。
她身形在空中一頓,足尖在門框上一點,以“鯉魚倒穿波”的姿勢退回
一支細劍忽攔在門口前麵,封住了她的出路。
十一
“你!”
伊豆豆見狀,氣得妙目一閉,流下一行氣苦的淚來。
“哈哈,你哭了!哭了!”
孟三更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十恨天魔’沙蠻侯與‘花袍老怪’薩神魔打鬥早已停下了這件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已沒有了、死了?一一如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作為一個劍術高手,怎會忽略周圍環境的變化?”
“哼,你若想從門口逃走,那隻是癡心妄想。因為我的劍,無論你逃多快也追得上你!”
“為了讓你死記,請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劍術吧!”
“你如受不住,”孟三更翻動著他的瞎眼,發出一陣詭異的啞笑:“就不妨叫出或哭出聲來!”
隨後他沉默了一會。
他像蒼狼一樣昂首向天。
他這樣默默昂首向天站了一會,忽從丹田中迸發出一聲怪嗥。
怪嗥聲中,他的明杖、細劍恍如金蛇亂竄,閃電飛舞,使出一套極詭秘、迅疾的劍法。
他身如鬼魅。
他劍如怨魂纏足、如蛆附骨。
他的每一劍都刺向最遠離伊豆豆的地方。
但每一劍都刺回來,刺中伊豆豆的衣裳。
他的劍在留下的眾多或坐地下或偎牆角或匿柱後或躲桌椅後麵的酒客間穿過而不傷人分毫。
他的腳、手、身子也沒碰翻過一張凳、一張桌、一隻酒壇、一件碗盞。
他在空中飛來飛去擊劍而出如一頭蝙蝠。
一頭邪惡,暴戾而又興高采烈地狂舞的蝙蝠!
眾人看出,這“瞽目神劍”孟三更此時隻不過是在以他神奇的劍術嚇唬、戲弄伊豆豆。
他似乎很喜歡聽。
聽伊豆豆的哭聲或驚恐的叫聲。
十二
伊豆豆忽靜了下來。
她以她那清純得如明月的眼睛,看著這滿空飛舞、擊出令人驚駭的劍術的狂魔瞎鬼。
她眼中有的隻是鐵的無畏與冰冷冷的仇恨。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孟三更如看一隻跳來跳去的猴子。
如果她能,她有武功,一定把這隻舞劍的瞎眼猴子釘死在這酒樓的樓壁上。
她與其說是恨他,不如說是憎厭。
她憎厭他就像憎厭一隻蒼蠅。
十三
孟三更忽也停了下來。
他停下時,劍正好平托著伊豆豆美麗的下巴。
孟三更惡狠狠地叫道:
“你哭!哭!哭!你為什麼不哭?”
“說,你為什麼不哭又不叫?你難道不怕死?”
“我為什麼要怕死?”
伊豆豆淡淡地道:
“諒你也不敢殺我!”
她抬一下下巴:
“你要殺就殺吧!還猶豫什麼?”
“是的,我不敢殺你!不敢殺你!”
孟三更喃喃道。
他忽將劍一收,一把抓住了伊豆豆的頭發往身邊一帶,獰笑道:
“那是因為我有一個秘密,有一個心願。”
他將頭低下,合上眼,過了片刻再抬起頭。
他道:“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還是瞎子?”
大家看去,卻見“瞽目神劍”孟三更那全是灰蒙蒙眼白的、空洞的眼中,多了一粒鼠屎大的眼珠。
“這就是我的秘密。我不是瞎子,我能看見一切。”
“他翻動著那一對白多黑少的四白眼,掃視著酒樓上每個酒客:
“我從臉容被毀,決定裝瞎子的那天起,就發過一個誓:待我再睜眼時,我要擁有一個天下最美的女子,我要擁有一筆一生花也花不完的金銀財寶。哈哈。今天,老子都得到了!”
他用劍一指酒樓上所有的人,邪邪地道:
“我還告訴你們一個秘密:為什麼你們得到了要點的菜,而他們三個沒得到?因為我要他們三個都不要生病。我不想要一個病美人,而要拚掉‘花袍老怪’薩神魔,也不能出現一個病天魔。‘花袍老怪’以為他能得到這美人兒,我隻貪圖那輛金車。他錯得厲害:即使是真瞎子,一個男人心裏還會想著女人的!我既有了金銀,怎能沒有美人?”
“因此,我對‘花袍老怪’也弄了一點手腳。他要不是被這佛龕前的‘醉龍香’薰了一會兒,以他的武功,死的恐隻會是‘十恨天魔’,怎會讓沙蠻侯能拚個同歸於盡?至於那白臉小子,他本是江湖有名的‘快刀’,但奈何他被下了毒,力氣還不如在座的人大,不要說殺人,連殺頭把豬恐也力不從心!說來這還得感謝美人兒她自己。”
“好了,你們能在此時此樓聽到這麼多武林秘密,便死也不冤了!你們,給我一一去死吧!”
他說完,左手一鬆伊豆豆頭發,隨手點了她五六道穴道,往旁一推,劍一揮,向酒客們衝去。
他要讓這酒樓上不留一個活口。
十四
孟三更一劍正向一個酒客殺去,卻聽一人喝道:
“孟三更,有種的先來殺我!”
世上竟還有搶著死的人!
孟三更不由大奇,停下劍循聲望去
那人竟是楊青兒。
那個被妙偷伊豆豆下毒,以禁製製止了武功的楊青兒。
楊青兒正從地上打坐的地方站起。
他看上去依舊荏弱、文靜。
他的臉蒼白無血。
但他眼神燃燒著憤火。
他眉宇透露著堅毅。
他手中雖然無力,但多了一根筷子。
他握著筷子細的一頭,把粗的一頭那四方棱形的棱角尖線對著下方。
仿佛他握的不是筷子,而是快刀。
他那被人稱為“無敵”的“快刀”!
楊青兒目光毫無畏懼地迎向孟三更的目光。
他說:
“‘十恨天魔’沙蠻侯遇上‘花袍老怪’薩神魔,兩人都死。”
“不知‘快刀’遇上‘神劍’,是什麼結果?”
楊青兒這樣說著,立在那裏淵停嶽峙,八麵供心,顯示出高手的風範。
孟三更的目光不由為之一凝。
他凝視著楊青兒,心中在問:
這小子的武功真的消失了、廢掉了嗎?
孟三更不由有些躊躇。
孟三更忽覺得要殺掉這個人,心中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