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亂局 快刀(3 / 3)

老梟用自己的手急急去抓自己的咽喉。

他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

仿佛有誰在扼他咽喉。

他的咽喉上多了一個刀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十八

老梟的青龍偃月刀已到了曾九侯的左手。

曾九侯的右手則執著“風宗”香主、那修腳老頭子的修腳刀。

“風宗”香主,那修腳老頭子,正像一隻大蝦米一樣彎下腰嘔吐,吐得一臉的痛苦

他小腹挨了曾九侯一腳!

“天狐”胡天一見老梟動手則身子一晃,竄出。

他不打。

他逃!

他逃之前向曾九侯投出了他的斬馬刀

斬馬刀若一道白虹,飛貫曾九侯胸膛!

曾九侯對飛投而來的斬馬刀踢了一腳。

斬馬刀身一折,以比來時快十倍的速度反射回去,貫入“天狐”胡天的後背。

胡天中了刀後猶還衝出百多步。

然後倒下。

看著這一切變化,襥澶淵一動不動,仿佛給嚇呆了。

十九

曾九侯淡淡地道:

“誰想走,誰就死!”

“我不想為這筆財富到手後而寢食不安。而誰若招來幽冥教與刀帝穀這樣的對頭,要想能吃頓安頓飯,就難了:

他說話間雙手的大刀小刀齊動了幾動。

原來響徹空中的滿天飛箭聲頓時消失了。

他目光一注遙在數丈外的聶當道:

“鬼手幻箭,你還有幾支‘空明靈箭’?”

聶嫋的臉又白了一些。

曾九侯忽沖天大笑。

他大笑道:“諸位與其為刀帝穀、幽冥教效力,何不投到我老大房典當來?”

他正笑說著,忽神色一變,戟指修腳老頭子與康青龍叫道:“你,你,你們竟下毒!”

他說至“下毒”兩字,臉色已成慘青之色,嘴一張,吐出一口血來,雙手大刀、小刀落地,捧心而栽倒地上!

他在地上整個身子都痙攣著,手指都變得蜷曲起來!

康青龍、聶當、濮澶淵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敖斷雁與“風宗”香主則交換了一下眼神。

“殺死他!殺死他!”

還有五個幽冥教教徒叫道。

康青龍心中不由一動,下令道:

“張驢兒、尤平、曹敖,殺!”

三個幽冥教教徒,兩把弧形劍、一口雁翎刀如毒蛇急竄而出,刀光劍光一閃,往地上痙攣著的曾九侯身上一齊殺去

一刀斬足。

一劍釘掌。

一劍刺股。

二十

三人的刀劍俱老辣、刁鑽、陰毒。

三人明白自己是被下令試刀試劍的。

若不是“魔棍大將軍”康青龍他們懷疑曾九侯中毒有詐,殺曾九侯這樣武林名人的大功殊榮哪還輪上自己?因此他們都心存同理:

別太冒險,隻要試出曾九侯是否真中毒就行了。

因此他們出招進攻的不是曾九侯的致命要害處,而是便於他們退而自保的斬足、釘掌、刺股!

曾九侯的腦子尚有幾分清醒。

刀、劍向足、掌閃電般飛來。他不由將腳與掌往裏縮了一縮

斬足的刀落空。

釘掌的劍擊在石上,火星直濺!

但另一把劍,一把弧形劍刺中了曾九侯的左股外側!

曾九侯發出了一聲悶哼。

曾九侯的眼睛如困獸一樣盯著這個一劍刺入他左大腿的幽冥教教徒。

他的眼睛隨即由狂野變成痛苦、絕望、空洞、迷茫。

他甚至以有些漠然的目光,像一個局外人看戲文一樣地看著另兩個刀劍落空的幽冥教教徒,刀劍若夢中吃了一驚似地一顫,刀頭劍尖齊振了一振,振出一朵刀花;一朵劍花。劍花刀花略抖了一抖,刀、劍俱向他胸膛刺下!

這次一刀一劍刺下,已不同方才。

這是殺招。

兩人似是要以一刀(一劍)殺之的戰績來挽回剛才一招刺空的麵子。

這也是一沖自尊。

一種要人命的自尊。

曾九侯見此,似是自忖必死地閉上了眼睛。

二十一

“住手!”

一個聲音喝道。

隨喝聲,一道刀影激射而至。

“當!”“叮!”“叮!”

激射而來的飛刀,撞開向曾九侯刺下的一刀一劍,又擊斷了那口刺入曾九侯大腿的弧形劍!

“什麼人?”

“魔棍大將軍”康青龍喝道。

聶當、濮澶淵的身形一展,掠出一道弧形,一守東南,一守西北,成犄角之勢。

敖斷雁的眉毛跳了一跳。

“風宗”香主那修腳老頭子則鼻子中發出一聲冷

一個人飛入場內,落到地上站定,如玉樹臨風:

“在下楊青兒。”

二十二

楊青兒目光一轉,將全場大勢盡收在眼內。

他劍眉斜斜地一剔,目光明銳地迎著刀帝穀與幽冥教兩派高手敵意的眼神,嘴角撇出一縷嘲諷的笑意來:

“如果在下再來晚一步,敝東家就喪生在幽冥教與刀帝穀高手的聯手之下了!”

他目光注定“風宗”香主與敖斷雁,微喟道:

“想當年刀帝穀主大俠方殘生是何等磊落胸襟、俠義肝膽!想不到這一代刀帝穀主的方生死,一心練刀要勝令狐西笑,任由門下子弟胡作非為,可歎嗬可歎!”

他邊說邊微微搖首,似為一個名門正派的自甘墮落而谘嗟不已。

楊青兒這麼一說,“風宗”香主與敖斷雁臉色變了。

“風宗”香主臉色陡地一沉,慢慢從胸口掏出一把又一把刀來

他共掏出了八把。

八把小刀。

八把或闊或窄短短長長的小刀。

敖斷雁的臉上抹上一抹恨色,鐵冷的目光冷冷地像一枚鐵釘釘在楊青兒的臉上,直欲釘到楊青兒的五官之內、腦髓中去!

他的手已握緊了刀把。

他手上的青筋暴突,遊行若小蛇。

但楊青兒望的是背上猶插著刀的“天狐”胡天。

那個長得像瘦猴一樣的青年人。

那個“小九子”。

楊青兒沉聲道:

“貓有七命,狐有九尾!‘天狐’胡天,你既穿了血葉木甲,這一刀怎麼能要得了你的命?”

“久聞你‘天狐新月斬’十三式,一式比一式絕,尚請不吝賜教!”

二十三

“天狐”胡天從地上跳起,恨恨道:

“好!你就是江湖人稱‘小祖宗’的刀手小楊?”

“是快刀小楊。”楊青兒微笑糾正。

“快刀?在我們七哥麵前,你還敢稱快刀?”胡天搖頭,“你若不是心氣太狂,便定是臉皮太厚!”

楊青兒不答,望向“風宗”香主:“‘風宗’香主、修腳老頭子、人稱‘九刀佬’的漢陽刺客、天殺星中身份最神秘的‘北鬥七星’之一‘搖光殿主’風三先生······鄂恩,你一共有多少種身份呢?”

鄂恩?“風宗”香主,人稱“九刀佬”的漢陽刺客、天殺星組合中的“北鬥七星”之一“搖光殿主”風三先生,竟是鄂恩?

鄂恩是縱橫川湘鄂豫的武林大豪,有“俠義大刀頭”之稱,誰知他竟會是刀帝穀中的老七,擁有這麼多神秘的身份?

楊青兒說至此,頓了一頓,一揚劍眉:

“不管鄂大刀有多少種身份,要論刀快,刀帝穀十三大弟子中還數‘無影刀’薛淚。既然你不是刀帝穀中出刀最快的,我就叫叫快刀又何妨?”

鄂恩修腳老頭子在被楊青兒叫出“鄂恩”二字時身子微震了一震,隨後隻盯著自己的手看,仿佛手心繪有一張寶藏圖一樣地細細端詳著自己的手。

他隻說了兩個字:

“很好。”

二十四

楊青兒聽到“很好”兩字,不由皺了一下眉,苦笑道:

“聽到鄂老大說‘很好’,小楊我就不‘很好’了!”

“我也知道揭人隱私、抖人家底最招江湖人忌諱,但我生來心快口快,知道的事如不說出,會憋出毛病來。”

“誰叫我是遊魂江湖無門無派的小楊呢?誰叫我答應做老大房典當的第五個櫃頭護衛呢?當我偶爾知道那天向典當大護衛張重龍挑釁肇事的那個無名高手不是天殺星組合的人,而是倭寇埋在杭州的暗樁組織的高手時,我便著手查這件事了。沒承想到刀帝穀的好漢們會與幽冥使者同來設套子算計老大房的人!”

“現在你們刀帝穀有三大弟子在,幽冥教的幽冥使者也有三個在場,而在下不過一人而已。不知鄂老大和‘康大將軍’、聶魔君幾位,作何打算呢?”

“是一塊上?還是由幽冥使者先來?”

楊青兒拔刀在手,一彈刀身,豪笑道:

“今日能同時接戰天下聞名的刀帝穀弟子與神秘莫測的幽冥使者,亦人生一大快事耳!”

“你們不出手,我可等不及了!”

“再等下去,敝東家毒性發作,可就沒命了!”

“東家如沒了命,我小楊再向誰耍那些喝花酒、賭錢的銀子去?”

“等不得等不得,在下隻好先動手了!”

楊青兒說完,人衝了出去!

他衝進幽冥使者與刀帝穀三大弟子中間,一口氣劈出了一十六刀!

一十六刀俱劈在敵人攻出的兵器上!

敵人的兵器是:十把刀,一根棍,三支“幻箭”和一對判官筆!

二十五

楊青兒像旋風般衝出而旋回。

他發一十六刀。

刀烈。刀猛。刀急。

他的刀,像幹柴逢烈火般幹脆歡烈火爆,如雷轟當頭般雄猛剛勁,猶若閃電掣空銀蛇亂竄般快疾銳急!

他一發刀,眾人都吃了一驚:

這樣一個高挑、細條、白臉、斯文、英俊的青年人,一動刀簡直換了一個人,由一個書生、文士、秀才、相公變成了一個性如烈火的猛漢、武將、鐵匠、雷公!

他的刀招很簡捷。

他隻用一招:

劈!

無論劈中劈不中,他都一劈劈過即闖上一步,第二劈劈出!

等大家發現他停下來時,他已從他們中間衝殺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他像六月天的雷雨一樣,來得快,收得也疾。

二十六

這一圈衝殺之後,楊青兒麵不改色氣兒不喘,像沒事人一樣微笑著站在那裏。

他的左手已多了五六樣東西。

五六個盒子、瓶兒之類的東西。

“我想這裏麵應有一種是敝東家解藥的。”

他說著,把盒子、瓶兒全放到曾九侯麵前。

看到這一切,眾人都呆住了:

楊青兒竟能在與己對敵之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懷中掏走這盛藥的瓶子、小盒,這是一手怎樣的功夫?

如他不是取物,而是取心,又如何?

眾人隻覺自己從閻王爺鼻子下走了一回,曆了一番生死大劫。饒是出生入死身經百戰的刺客,也不由心中為之一寒。

有冷汗涔涔肖眾人鼻尖而下。

二十七

楊青兒見狀,淡淡笑了。

二十八

杭州。錢塘江畔,六和塔頂層。

一個烏衣道士背對塔內,正憑欄望江。

道士滿頭白發如雪。

一個頭戴鬥笠的江湖客拾級登塔而至。

江湖客悄然站住。

“結果怎樣?”烏衣道人依舊望江未動,但仿佛腦後長眼睛似的,知道是江湖客來了。

“幽冥教的‘魔棍大將軍’康青龍死了。”

“小楊的刀是向不殺人的。”

“殺康青龍的是曾九侯。”

“曾九侯······”

“曾九侯武功奇高,以弟子看,似乎以一人之功亦足以盡殺幽冥教與‘刀帝穀’所來之人!但他突然中毒。這時正好小楊來了,為曾九侯巧盜解藥解毒。康青龍、聶當與‘天狐’胡天都乘曾九侯毒性未解時出手殺之,但曾九侯恰好毒解了,以他的武功,殺康青龍,斷‘鬼手幻箭月中魔’聶當一臂,毀‘天狐’胡天‘天狐新月斬’刀一把。‘天狐’胡天若不是敖斷雁擲刀阻住曾九侯,亦必死無疑。”

“小楊呢?曾九侯動手時,他在幹什麼?”

“他對付鄂恩與幽冥教另幾個門人。鄂恩的八把刀俱被小楊破去,挾恨而走。幽冥教另幾個門人則被濮澶淵帶著逃走了。”

“這一切都在貧道意料之中。”烏衣道士沉聲道,“另外還有別的發現麼?”

“發現兩點:

“請講。”

“‘天狐’胡天的‘天狐新月斬’武功似是出自倭寇的一刀流刀術。他在斬馬刀被毀時,低罵了一句倭語:‘八嗄’。”

“這麼說,胡天有倭寇細作嫌疑了?”

“但更讓弟子吃驚的是,典當中‘大力鬼帥’張蓋的死。”

“他死得奇特?”

“他死於一指。”

“什麼指法?”

“大周天指訣中的‘九五’指。”

“‘九五,飛龍在天’!你是說,果真是他······”

“是!”

烏衣道士忽回過頭來,雙目如電,盯著江湖客。

江湖客像一杆槍一樣立得紋絲不動。

烏衣道士大袖一揮。

袖中一道白光飛出,直取江湖客眉心。

江湖客眼睫眨也不眨一下。

白光忽往上一掠,即飛回。

飛回道士袖中不見。

白光一掠之間,江湖客頭上鬥笠一裂為二,落下,露出江湖客的臉來。

江湖客赫然是一個應該死去的人

他本應死在棲霞嶺金鼓洞門口那一戰中了。

烏衣道士兩道斜飛的眉豪一軒,長笑道:

“好!從今以後,你跟為師走!”

“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哈哈,我們去矣!去矣!”

道士攜江湖客高歌大笑,自六和塔中飛出,眨眼間,鴻飛杳杳,不知所終。

二十九

老大房典當。

典當主人曾九侯的書齋。

曾九侯正由一個老年郎中號脈。

原來典當大門口侍候的小廝孫金銀則在一隻銅爐旁熬藥。

老年郎中皺眉道:“曾老板此一中毒,雖得解藥,猶有三分‘鶴頂紅’‘斷魂須’與‘鉤吻草’相糾結的毒力未解,不宜再妄動真氣。以老朽經驗,須得臥床一年半載才得複元。”

曾九侯苦笑道:“那就偏勞芝翁了。”

老年郎中出。

賬房李先生進來,恭謹地侍立一旁。

曾九侯:"李先生有事?”

李先生:“金宮的‘金一’來報,已遵令將浙省衙門那要緊物事,與那個價值五十萬黃金的美人合到一塊守護,晝夜都有五道關卡守衛,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金宮。”

“很好。”曾九侯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還有事麼?”

“據小楊護衛傳來的消息,幽冥教在棲霞嶺一役中死去的‘幽冥鬼使’康青龍的屍體至今還未找到下落。‘小竹神’虞立的墳墓發現被人掘開。虞立的頭顱已被人割走。小楊正托線上的朋友去查。”

曾九侯臉上露出沉思的神情:“康、青、龍,‘魔棍大將軍’······我那一掌難道沒能震斷他心脈?······不可能!”

“還有外線的眼線送來明報:幽冥教的兩個使者,‘生死判官’濮澶淵鐵口回到幽冥教就變成了一個白癡、木偶了。聶當則把過去的事全忘記了,隻是武功還在。另幾個棲霞嶺上逃走的幽冥教教徒,都死了,被一種毒藥給毒死了。據說這毒藥好像隻有‘海中村’有。”

“‘海中村’是一個比蜀中唐門、嶺南溫家更神秘的專門研製毒藥的門宗,如是‘海中村’獨有的毒藥毒死的,那就不好查了。”

曾九侯自言自語至此,一笑道:“幽冥教這下子想報仇,恐也不易了!”

“小楊還送來消息:‘天狐’胡天跟了一個扶桑國江戶的忍術高手走了,胡天似是那忍術高手的弟子。而‘九刀佬’鄂恩則沒回刀帝穀,而是回到天殺星組合去了。敖斷雁在回‘快刀莊’的路上,遭‘百毒門’長老追殺叛徒而誤傷,生死不明。”

“這王八蛋小楊!”曾九侯帶著滿意的微笑罵道,“他從哪裏探來這麼多消息的?”

“在賭場。杭州城最神秘也最豪華威猛、氣派宏大的賭場!”

“你是說‘天下第一賭局’?”

“除了這一家,杭州還能找得出第二家?”

曾九侯歎了一口氣:

“看來,明天小楊又要來支薪水了!”

“這小王八蛋,小心別把命賭掉!”

曽九侯剛說完,忽眉心一皺,隨即發出“啊”的一聲,似是毒藥發作,竟痛得暈了過去。

“老板!老板!你可千萬不能死啊!”賬房李先生急切叫道,叫聲中帶著哭音

他要說的最後一件事是:老板答應為他加薪的,究竟從哪月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