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問那盜首道:“尚不知大哥如何稱呼?”一條大漢答道:“咱們大哥名叫村雲,昔日乃相撲高手。後因與人相爭,落下罪名,被逐出故鄉。他尋思著與其在鄉間受辱,不如轟轟烈烈,快意恩仇來得痛快,便落了草。三年來,他帶著咱們上山入海,劫掠富戶不費吹灰之力。從山陽道、築紫九國之間,到伊予、土佐、讚岐,都是我們縱橫的天地。官府公人俱是飯桶,從不曾捕到咱們。你來看,上了岸,便是伊予國。雖沒有千金買醉的奢華場所,卻也能到熟田津溫泉好好泡泡,舒舒服服地享受到來年開春。美酒海鮮更是少不了。”
聊著聊著,天色將明,村雲令二盜將小船劃到岸邊,說道:“你二人即刻上岸,在伊予國呆上一段日子,小心別讓官府中人盯上了。我明年春再來找你們。這些金子分給你們,安生度日,莫再幹不法的勾當。我要扮作商人,去飾磨津辦事。”言罷,取出黃金,各自分了。樊噲也得了一百兩黃金。
別過二盜,村雲與樊噲徑奔一間溫泉客棧而來。店家問道:“二位客官打哪兒來?”樊噲道:“俺二人專為遊覽弘法大師的遺跡而來。隆冬之際,打算泡幾日溫泉再去觀瞻。”店家見二人相貌凶惡,心道朝聖的人當中,也有居心不良者,不可不防。勉為其難地讓二人住進客棧。
樊噲眼瞅店家臉色,心想自己這般模樣,確實太招人避忌。那通緝告示已貼得到處都是,終歸會被人認出。幹脆改換相貌,變成個和尚掩人耳目。遙見對麵山峰上,有間小寺院,樊噲便向寺中行去。
到得寺院,一個年邁的老法師正在默誦“南無阿彌陀佛”,樊噲納頭便拜,懇求道:“大師,俺乃京都人氏,原本與母親前往四國觀禮,不料昨日下船時,母親一腳踏空,失足跌入海中。俺急呼船夫救人,船夫卻道:‘此刻正是漲潮,海水下頗多鱷魚噬人,令堂必定已然無幸,我等可不願再白白搭上性命。’俺悲痛萬分,心想父親早已亡故,家中由大哥主事,如果回鄉告知家母落水身亡一事,大哥與俺不和,必然責怪俺照顧不周。屆時逐俺出門,豈不淒慘?與其流落天涯,不如削發為僧,拜師參佛,而後遊遍六十六國【9】,修來生福祉。俺滿頭俱是煩惱絲,請大師幫俺剃度了,再贈一襲舊僧袍吧!”說著,從村雲所分的百兩黃金中,拿出一兩,鄭重地雙手奉上。
那老法師僻處一隅,一輩子隻見過山吹花在春天綻放時的金黃色,何嚐真正見過熠熠閃光的黃金?急忙一把搶過,放入懷中,笑道:“這就幫你剃度受戒。”樊噲雙手合十道:“願佛光普照,金剛度世。南無阿彌陀佛。”在誦佛聲中,頭發縷縷落下。
剃度完畢,樊噲自覺渾身輕鬆,心中甚喜。老法師翻出一件暗灰色色的舊僧袍,披在他身上。那僧袍殘破不堪,手臂都無法穿過袖口。但樊噲並不介意,向老法師深施一禮,大步離開山寺。
他擔心村雲等待太久,三步並作兩步,疾速奔回客棧。村雲見他身披僧袍,打趣道:“怎麼變成個法師了?失敬失敬。隻是僧袍太不合身,我讓人給你買一件新的。”遂掏錢讓店家去買了一件上等的深灰色僧袍。樊噲道:“俺粗胚一個,身高體闊,穿著合身的衣服,別人看了反而不順眼。”村雲笑道:“那隻好弓腰屈背地修行嘍。日後再買個雲遊笈【10】,裝你的衣物。”樊噲道:“無須再買什麼笈囊了,俺無牽無掛,一身都獻給佛祖了。願佛光普照,金剛度世。南無阿彌陀佛!”
二人在客棧中又住了幾日,村雲說要動身前往飾磨津,樊噲便與他同行。他們乘船來到播磨國,去飾磨津拜訪村雲的叔母。尋到門戶後,敲門進屋。村雲向叔母問安,叔母道:“賢侄多時不來,家中錢糧短缺,這回要多留些財物。”說完出屋打酒買菜。
村雲和樊噲在飾磨津又住了二十天。一日,樊噲收拾行囊,戴上鬥笠、穿好僧袍,告別道:“俺想到東邊去看看,一邊雲遊一邊修行。”村雲笑道:“逢阪山【11】就在京都通往東國的道路上,那裏有個小村子,家家戶戶都以繪圖賣畫為生。你這副尊容像極了畫上敲鉦念佛的鬼怪,一定要去瞧瞧。”
樊噲大笑,與村雲痛飲數杯,道別出門。他擔心大道上有官府盤查,隻揀山間小徑繞行。行到一片廣闊的荒野時,已是日薄西山,周圍不見一家客棧。又向前趕了一段路,終於望見曠野上有戶人家,急忙快步上前,請求借宿一夜。屋裏有位老嫗,抬頭見樊噲一臉凶相,頗感害怕。但轉念一想,家徒四壁,即使來的真是強盜,也無物可搶。便鎮定下來,說道:“明天乃亡夫忌日,我兒子去惣社買米,您請進來坐。順便給先夫念念經,禱祝冥福。”
樊噲道了謝,走進屋裏,坐到地爐邊上,說道:“還是屋裏暖和啊。”伸出雙腳,在地爐旁烘。老嫗從灶頭端來一碟芋頭,道:“別無食物招待,請大師將就些。等我兒回來,就有米下鍋了。”樊噲腹中正饑,接過芋頭,讚道:“真香。”將芋頭吃得幹幹淨淨。
這時,有個人走進屋裏,套近乎說是老嫗的鄰居。其實他住在河對岸,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商販模樣的人。鄰居對老嫗道:“令郎出去了?這位客商是到本地收兌金子的,聽我說起您家裏有一點黃金,便告誡說:‘黃金乃珍貴之物,贗品甚多。比如在春日大阪的祭禮、京都鞍馬寺的初寅參覲日,賣給香客的,都有可能是假黃金。’他古道熱腸,吃完飯就趕了過來,要幫您鑒別下黃金的真偽。”老嫗道:“那點金子,也不知道被我兒子藏哪兒了。他隻說要留著應急,平常也沒見他拿出來。”就在說話的當口,兒子背著米,推門而入。老嫗對兒子道:“有位大師來家裏借宿,我去給他做飯。還有鄰居帶了一位客商過來,說要幫忙鑒定下黃金真假,你拿給他們看看。”說著自去灶下生火,淘米做飯。
兒子答應一聲,從神龕中取出一個紙包,金光閃耀,從紙包的縫隙中露出。商人看了,知是真貨。欲待說幾句唬人的話,低價兌換黃金,卻見樊噲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神情狠惡,目露凶光。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不敢撒謊說黃金是假的,便道:“這些黃金貨真價實,兩貫錢兌給我,如何?若不要現錢,可折算為三鬥米,我去惣社買來,送到你家。”
樊噲聽了,冷笑數聲,道:“貧僧雲遊天下,黃金見過不少,對於金價清楚得很。這些金子最少能換米一石,兌錢七貫。”
商人語塞,隻好支吾道:“小的向來在小地方走動,對黃金價碼不太明了。”說完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鄰居也急忙告辭離去。
樊噲對老嫗母子道:“那人是個奸商,雖然並不搶劫,行徑卻與強盜無異。如果今天俺不在場,你們肯定要受騙了。這些黃金收藏好,以後不要再拿出來了。”說著從行囊中捧出已不足百兩的黃金,金光閃閃,照得一室皆亮。樊噲將其中一枚交到老嫗手上,道:“多有打擾,這枚金子就當作飯錢和歇宿錢吧。”老嫗慌忙道謝,道:“大師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是歇息一晚,哪用得著給黃金啊!”她收下金子,又道:“明日還給大師煮飯、蒸芋頭吃。”樊噲感慨萬千,覺得這鄉下地方的人,真是淳樸如上古義皇之民。
次晨,樊噲早起,為老嫗的亡夫誦經禱告。有個黎明就上山砍柴的樵夫聽到誦聲,尋到屋門前,自語道:“怎地屋裏的聲音如此粗魯洪亮?難道鬧鬼了?”從門縫往裏一瞧,原來是個大和尚在念“南無阿彌陀佛。”於是釋然道:“雖然粗魯,終歸是個法師。嗯,今日是這戶男主人的忌日,應該做一做佛事。”這麼想著,轉身離去。
樊噲誦經畢,起身向老嫗辭行。老嫗有些不舍,道:“若得空,望能再來寒舍。老身一定到惣社買來明石浦的裙帶菜、香菇、冰豆腐,好好招待大師。”樊噲感其至誠,揮手作別。
他繼續向東而行,跋山涉水,健步如飛,黃昏時已抵達難波津。這裏不愧是全國第一大港口,各地來往的船隻,都停泊於此。樊噲擔心在此撞到熟人,連旅店也不敢去投宿,找了座無人的荒寺,胡亂將就了一夜。
天明時,枝頭鳥兒鳴唱,吵醒了樊噲。他戴好鬥笠,拄杖穿越市衢。一路上小心翼翼,盡量不往人多喧嘩處走。也不朝拜住吉神社和天王寺,徑取河內、和泉,經紀伊路、大和路,略作遊覽後,來到京都。京都雖不如難波津人多熱鬧,樊噲卻仍然擔心會被認出,尋思著今冬還是先去北陸雪國潛藏,等明年開春再去東國遊賞。於是大步疾行,沿著近江湖岸,朝越前進發。
連行數日,向路人詢問了去敦賀港的途徑,披星戴月,望荒乳山關所而來。當晚月明星稀,月色照在枝頭,白雪皚皚,別有一番雪國情調。
行了裏許路,見前方一人,五短身材,盤腿坐在一塊岩石上。他冷冷地瞅著樊噲漸漸走近,突然暴喝道:“那過路的禿驢,身上盤纏不少吧?把買路錢留下!”樊噲尚未回答,背負的行囊已被人扯住,身後有一人道:“這囊中沉甸甸地,肯定裝滿了金子。”樊噲扭頭一看,身後那人樣貌凶狠,正瞪著自己。他將行囊放到地上,笑道:“不錯,這裏麵都是金子。要的話,直管拿。”說著在矮子左邊的岩石上坐下來,掏出旱煙,旁若無人地抽起來。
兩個劫匪麵麵相覷,罵道:“這禿驢倒挺大膽。”提起行囊,將囊中金子仔細數了一遍,共有八十兩整。樊噲冷笑道:“俺就當送錢給兒子花了,爾等把金子分了吧!”兩劫匪大怒,一人口中罵道:“賊禿,尋死麼?”撲上去要打樊噲。樊噲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個筋鬥,仰天而倒。另一人企圖抱住樊噲,被樊噲反剪雙手,一把摔翻在地。樊噲厲聲道:“爾等且聽我一言。要幹攔路剪徑的勾當,憑你們這點力氣,隨時沒命。不如跟俺幹吧!這幾十兩金子算什麼,日後包管應有盡有。”他手指矮子道:“你個頭矮,就叫小猿。”又指著另一人道:“你相貌凶惡,像夜裏拘魂的鬼卒,就叫月夜。”二人俯首聽命。
樊噲道:“俺今冬須暫匿於越前,你們幫俺安排個可靠的去處。到了明春,自有你們的好處。動身吧。”
三人結伴來到加賀國,小猿、月夜恭恭敬敬道:“山裏有一溫泉,可以湯浴療疾。大哥,咱們就去那兒賞雪洗浴,一直呆到春天,你看如何?”樊噲點頭叫好,便讓二人找了家合適的客棧。店家識得二人乃是慣盜,卻被一個大和尚製得服服帖帖,如仆役般被呼來喚去,頗感詫異,就讓他們在客棧中安頓下來。樊噲又約束二人不得肆行胡鬧,店家十分高興。
大雪飄飄揚揚,彷佛永不停歇。泡溫泉的客人們聚在一起聊天,都說:“瞧這積雪,可比往年深多了。”有位山寺的僧人吹奏起了匏簫【12】,妙音雅樂,嫋嫋不絕。樊噲十分愛聽,便請僧人授藝。僧人見有人欣賞,心中歡喜,答應傳授樊噲樂藝。第一首教的是《喜春樂》。別看樊噲外表粗豪,卻頗有音樂天賦,不但節拍契合,而且由於體壯胸寬、中氣十足,吹起匏簫來清亮悠遠,空靈動聽。僧人讚道:“妙極妙極,您難道是妙音天【13】轉世?”樊噲打趣道:“豈敢。別說天女了,就算是服侍天女的鳥獸中,也找不到像俺這麼醜的。”僧人瞧著他那張笑臉,的確是夠難看的。不由也笑了起來,說道:“能認識您,今冬也不枉了。待我回到寺中,安排好明春諸事,定然再回此處,與您同奏雅樂。此刻再教您一曲,如何?”樊噲道:“那倒免了。俺會吹一曲,已然稱心如意。學太多首,過於繁雜,反而記不住。”僧人告辭道:“也好。那麼明年開春,您一定要上山一趟,我還想再聽聽您這位妙音天的妙藝呢。”樊噲應了,叫月夜送僧人出門。他自己取了一張紙,寫上幾句道謝的話,再將一枚金幣包在紙中,作為謝師禮交給僧人。僧人得了意外之財,大喜過望,自回寺中去了。
此後,樊噲便經常攜帶匏簫,到溫泉吹奏。可惜雪越下越大,客人們都陸續回鄉去了。清音無人賞,樊噲大生寂寞孤清之感。遂向店家打聽,可有別處可供玩賞。店家答說,粟津亦有溫泉,是個過冬的好去處。而且距離加賀也不遠,幾天時間便到。樊噲便決定去粟津。臨別時,他付了一筆可觀的宿費給店家。
到得粟津一看,遊人如織,摩肩接踵,果然是個繁華所在。他四處遊覽,每到一處,必奏《喜春樂》。城中有一人頗識音律,說道:“大師妙音,宛如天籟。隻是翻來覆去都是一首樂曲,有些單調。在下願以橫笛相合。”從身上取出橫笛,與樊噲簫笛合璧,共奏一曲。一曲終了,兩人惺惺相惜,那人道:“大師技法高妙,音色純正、嘹亮昂揚,在下生平僅此一聞。懇請屈尊光降敝宅,盤桓一兩日。在下也好就近請教。”樊噲見盛情難卻,便答應了。
次日天剛亮,就有仆人來到樊噲歇宿的客棧門口,迎接樊噲去那人宅邸。樊噲同兩個手下到了宅門前,但見重簷鬥拱、丹楹刻桷,竟是戶豪門大家。樊噲撇撇嘴,低聲對小猿道:“這家的寶貝肯定也不少,嘿嘿。”
主人熱情地出來迎接樊噲,將他請入內室。有一個吹篳篥【14】的高手已在室內安坐。三人合奏數遍,吹篳篥者如癡如醉,歎服不已,激讚道:“妙!妙絕天下!”
午間,主人命張宴款待,魚肉美酒擺了整桌。主人持杯勸酒道:“此前在粟津溫泉時,在下見大師不避葷腥、酒肉盡歡,想來大師定是一向宗【15】高僧吧?”樊噲哈哈大笑,也不答話,酒到杯幹,喝到得意處,又取出匏簫吹奏。主人與吹篳篥者側耳傾聽,絲毫不敢怠慢,齊聲讚道:“一向宗所修,一心一向也。以一心一意所奏妙韻,真仙樂也。”
樊噲在這富人家住了月餘,到了二月初三,告別主人,沿著能登海岸環遊。旅程中聽聞這一帶尚是大雪封凍,便琢磨著八千代地區的千鳥鳴啼,自己已然聽過,何不改道去越中的立山地獄穀【16】見識見識?”於是一行三人轉向立山。
登上立山後,放眼群峰巍峨,山頭盡皆覆滿白雪。樊噲問道:“地獄穀位於何處?”小猿、月夜答道:“我等也不知曉。聽說穀中厲鬼橫行,所以從來不敢去那裏。”樊噲無奈,在立山兜兜轉轉了半日也找不到入口。他氣鼓鼓道:“什麼地獄穀?不過徒有其名罷了。”拂淨身旁一塊大石上的積雪,打算坐下歇息一會兒。
忽地,眼前一花,身前竟出現了三個形貌枯槁、骨瘦如柴的人,眼中饑火直冒。小猿、月夜驚道:“這些肯定是餓鬼!快,快給他們一些吃的。”樊噲從腰間解下食盒,遞了過去。餓鬼們狼吞虎咽,埋頭大嚼起來。樊噲掏出匏簫,悠悠揚揚地吹起來。樂曲聲清亮高亢,在峰巒間回蕩。凡人聽來這是天籟之音,餓鬼卻聽得膽戰心驚,霎時間消失無蹤。樊噲自語道:“今日在立山驅鬼,也算修行了一場,不白來一趟。”言罷下山而去。
此時神通川由於雪已融化,可以從舟橋上通行了。樊噲起了玩心,涉水走到河中央,恰巧一棵小樹從上遊衝下來,漂到河心時,被舟橋攔住。樊噲毫不費力地撈起小樹,除去枝椏,笑道:“倒是根好木杖。”拄著木杖踏橋過河。
到了對岸,三人商量好,去大津浮島賞玩。走到半道,卻撞上了村雲。相互寒暄了一陣,村雲道:“兄弟的海船被官府給查抄了,雖折了不少本錢,好歹逃了出來。”樊噲道:“俺在北越整整過了一個冬天,泡溫泉泡得夠舒坦,而今手腳暖和,正打算去大津浮島呢。”扭頭命小猿、月夜先去山腳找家客棧,自與村雲同往浮島。
在一個巨大的湖沼裏,浮著兩小塊陸地,水鳥在上頭跳躍嬉鬧。樊噲指著一塊正向湖沼中心漂移的浮島,道:“咱們跳上去,到水麵上耍耍。”村雲應了一聲,先跳到那塊浮島上,樊噲趁其不備,用力將浮島推向水中央。村雲驚道:“做什麼?”樊噲也不睬他,取出匏簫吹起《喜春樂》。奏完哈哈一笑,不顧村雲還在浮島上,自行下山去客棧投宿。
次日樊噲起身,正要離開客棧,村雲迎麵攔住他,怒道:“無情無義的家夥!想當初是我救你一命,還分了百兩黃金給你。昨日為何作弄於我?”樊噲道:“羞也不羞?那千兩黃金是俺出力奪得,你隻分百兩與俺,還好意思提?故而昨日小小戲弄一番,這件事就此揭過了吧!以後咱們還是兄弟。”村雲低頭想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追究了。”四人便結伴進城。
入城後,小猿、月夜道:“此城乃某國守大人的領地,甚是富庶繁榮。城中有一豪宅,係國守大人的同族所居。那同族雖然無官無職,卻是北陸道的首富。”邊說邊領樊噲來到豪宅外牆。隻見牆體全部用石頭築成,粉刷得雪白。高門敞軒,一望可知是座深宅大院。樊噲道:“自落草為盜以來,迄今未偷盜過一次。今夜倒要來個‘名正言順’,潛入這家一試身手。”四人遂分頭查看地形,將豪宅前後左右的情況摸了個遍。
查探完畢,抬眼見天色尚早,四人找了一家小酒肆吃飯。樊噲一進門,便拿出金子扔在櫃台上,喊道:“店家,要十升熱酒,快。”店家見他們的相貌皆非良善之輩,叫了一聲苦,知道即使他們不給錢,也怠慢不得。急忙溫了酒,端上桌來。樊噲又問道:“可有下酒之物?”店家答道:“尚有少許山中獵物。”遂將兔肉、野豬肉烹好端出。四人推杯換盞,飽餐一頓,待到夕陽西下,離酒肆,直奔豪宅而來。
明月在天,高牆聳立。四人聚在僻靜處,商量如何下手。樊噲手指宅內一所屋子,道:“此屋定是金庫。雖然從表麵上看,與其它屋子並不相連,其實卻有回廊連接主屋。小猿身形瘦小,隨俺來。”二人來到高牆下,樊噲將小猿馱到肩膀上,吩咐道:“你抓住伸出牆外的鬆樹枝,順著樹幹滑下去,而後悄悄打開邊門。”
小猿照樊噲所說,潛入豪宅,掩至邊門前,卻見邊門被兩副大鐵鎖緊緊鎖住,若無工具根本別想打開。樊噲在牆外等得急了,罵道:“石牆靠人築,鐵鎖也是人鎖的。虧你還是個強盜,難不成隻會拾稻穗?月夜,你進去幫他一把。”又將月夜馱到肩膀上,照老法子潛入宅中。
哪知左等右等,等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邊門打開,樊噲再也忍耐不住,金剛怒目,暴喝一聲,將手插入石牆縫隙中,用力一扒,石牆被扒了個洞。樊噲從洞中鑽進宅內,回頭低呼,讓村雲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