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他留的條,說見麵再談。”鴨舌帽陰沉沉地回話。
女生不耐煩地擺擺手:“他是真錯以為我們得聽他發號施令是吧。”
鞭手嘿嘿笑了兩聲。
女生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到點了,等五分鍾不來就走。”
鴨舌帽緩緩地說:“你不要一上來就賭氣,事情總歸是大家合作才能繼續,你把他惹火了也沒好處。”
女生笑著坐到講台上,踢著小腿:“你覺得現在事情還可能按照他的想法轉移嗎?”
鞭手又嘿嘿笑了兩聲。
鴨舌帽有點惱火地說:“你有什麼憋不住就放出來。”
鞭手不緊不慢地說:“你們把那個叫田元的女生送去住院,就該知道有這樣的後果。”
我吸了一口涼氣。
鴨舌帽搖搖頭:“你說得輕巧,當時那幫人先投她的名字。說她會做藥,先幹掉的話可以增加很大幾率,我能說什麼?”
果然和我估計的一樣。周密的,計劃。
女生輕蔑地哼了一聲。
黑衣人忽然開口說:“糾在兒女情長上的人,難得有出息。”
涼氣在我的喉嚨裏變成一條火龍。
我聽懂這句話了。
銳風?
“當然了,你們幾位都是有大出息,大有出息的人。”一個聲音更冷地從外麵飄進來。
果然是銳風。
女生眼睛一眨,立刻換了一副姿態,舉手投足忽然變得可愛十足:“班長大人何必跟我們講這個客氣話呢?”
銳風少見地穿著一身黑,不過倒很襯他此刻的臉。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不過那人有一半身體在門外,我看不見臉。
銳風冷笑著對女生說:“尹曉嫻,這套就別對我用了。”
被稱作尹曉嫻的女生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人家是準備來跟你道歉的勒,結果你看叫人家的名字都叫得這麼硬。”
銳風看向鴨舌帽,嘴裏隨口答著:“反正也不是真名。好了,我來就是要問你們,這個遊戲還要玩多久?”
鴨舌帽嘿嘿地笑:“種子才撒下去不久,我們還得澆澆水。你急什麼?”
銳風不理他這種膚淺的比喻,隻伸出一個指頭:“一周,我隻能再讓你們呆一周。一周過後,你們必須撤。”
鞭手在一邊賊賊地說:“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們要真撤,這些事做一半,到時候計劃完不成,你也沒好處。”
銳風吼起來:“我不管!”
鴨舌帽氣勢洶洶:“這不由你說了算!”
“好啦!”尹曉嫻也高聲叫了一句,她的鬥氣瞬間爆發之快讓我吃了一驚。外體散發的氣將他長發也吹動,隱約可見燒傷的紅色痕跡。
“我說,大家之前總算是合作愉快。勝利在望,銳風班長你也不想半途而廢吧。”她換了個冷靜的口氣,但姿勢依然是輕快地拍著銳風的胸口。
銳風側身讓到一邊,依然看著鴨舌帽,我看出來鴨舌帽應該是他們的頭領,但是尹曉嫻該是其中最得力的成員,加上女生的天然優勢,比較超然。
但這群人幹嘛的呢?
“明人不做暗事。”鴨舌帽壓抑著氣跟銳風點點頭:“我們承認是把你女朋友給傷了,這和之前答應的部分有出入,但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銳風居然答道:“這個我理解,她成為目標的幾率太高了。”
我心裏難受得要命,不是鼻腔裏的味道,而是銳風提起“女朋友”田元的那個口氣。
尹曉嫻笑嗬嗬地整理完頭發:“那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從你們對這件事前前後後的處理上,覺得你們對自己控製事態的能力有些高估了。名單我給你們了,該鋪的路我也都鋪好了。可是你們現在幹得如何?”
幾個人沉默不語。
“這一次是她,下一次搞不好要弄到我頭上吧。會不會呢?如果不能、不敢保證這點的話,最好換幾個人來吧。”
鞭手忍不住在旁邊諷刺道:“你當我們就這麼幾個人呢?”
尹曉嫻瞪了鞭手一眼,然後對銳風說:“別的都不爭啦,我們也不能聊太久。這樣吧,就按你說的,先就這一周。我們再抓緊點,到時你看大局,如果事情基本上沒變數的話,我們就撤。”
“大局,希望你們記得大局。”銳風看了一眼我這裏,我感到涼風一嘯而過,忙繼續默念靜心咒。
燈架微微搖晃,我聽見關節摩擦的小聲音。此時此刻,隻能祈求他們根本聽不見。
“我出去三分鍾以後你們再走,免得太著痕跡。”銳風拋下這句話,人悄然移到外麵。
門外那個人順勢和他交換了位置,就著月光一看,我這才認出是同一班的黎繁。
黎繁是挑戰榜常年五六名的家夥,以蠻橫出名。我倒是從來沒見過他在班上表現過和銳風有多好的私交,但這麼秘密的會麵,銳風沒有帶著劉弘毅而帶著他,顯出別有意味的關係。
尹曉嫻看了他一眼,也不出聲,隻低頭發短信。
倒是那個黑衣人看見黎繁分外親熱,從階梯教室另一頭,走過來同他寒暄。兩人好像認識很久了。
鴨舌帽聲調恢複到之前的平靜,他對黑衣人說:“阿八,你這邊開展得怎麼樣?”
阿八拍拍黎繁的背:“他幫我落實了很多。”
鞭手不無討好地說:“阿八你這個小學同學可真能幹,到時進學生會一定有一席之地的。”
黎繁笑嗬嗬地說:“這個也隻能說我運氣好。”我也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笑過。
“這個放一邊再說。”尹曉嫻冷冷地打斷了他們相互吹捧,繼續盯著手機屏:“那個銳風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光是為女生出頭吧。我感覺她話裏有話。”
黎繁搓搓臉上的青春痘:“我也不知道,但是最近老師那邊的確感覺很奇怪,我覺得是該再抓緊一點了。”
“等著坐享其成的人怎麼就這麼多呢?”尹曉嫻毫不客氣地把手機拍到一邊。
鴨舌帽壓低嗓子:“你對他發什麼火,別忘記我們的真正目的。”
我內心感覺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懼,對這樣一幫人做事時所表達的態度與效率,簡直是前所未見的。
按照之前他們交談,尹曉嫻對銳風是很火大的,但鴨舌帽的態度比較平和,但在銳風進來那一刻,他們居然能立刻改變自己的狀態和立場,把紅臉與白臉完全對調,以至於這場談判銳風看似完全占據上風,實際根本就沒有碰到對方的底線。
他們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知道。”尹曉嫻投去了無奈的一瞥:“老大,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今天得麻煩你去接頭的地方把我們的日誌改一改了,告訴大家都得抓緊。”
鴨舌帽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還早,黎繁,你跟我一起走。”
黎繁愣了一下:“哦,幹嘛?”
鴨舌帽嗬嗬一樂:“總歸不是壞事,跟我走就得了。”
尹曉嫻頭也不抬地往外走,其他人也把手揣在口袋裏,跟著一個一個出去。
一出門,他們就四散開,隻有鴨舌帽和黎繁還走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麼,而這個距離,自然什麼也聽不清了。
等他們去得稍有一段距離,我這才慢慢活動起酸麻的四肢。
腰部一直頂在燈架的某個凸起上,現在這塊仿佛有點失去知覺了。
我輕輕轉身,任憑自己翻落下來,落在地麵上。
腦子很亂,但基本弄得清這幫人要幹嘛。
不過此刻不能著力分析了,他們剛才在言語中吐露出來的意思,是說在某個地方還放著書麵的計劃什麼的。如果我能把這些東西拿到手,這幫人就的陰謀就會大白於天下了。
我用力地吸吸鼻子,順著那一絲苦味往外跑。
按照記憶,我大致記得鴨舌帽他們的方向是往校門而去,也許所謂的集合點是在校外的某處。這也不奇怪,對麵馬路租漫畫的晶晶書屋也是我和芋頭在各自宵夜以後一起翻牆的默認聚集地。
兩個人的身影在前麵若隱若現,不過即使在我麵前消失掉也沒關係。
鴨舌帽是綠氣的原始聚集地,跟著這一股熱風走是一定沒錯的。
雖然在那場戰鬥裏我見識過了他驚人的斬力,但從今天他略顯蹣跚的步伐裏,我感覺得到他的傷也還沒有完全好,粗得有點不正常的小腿也多少說明那裏還包著一重又一重的紗布。
隻是如果加上黎繁這個新對手,我還沒把握。
校外的街道上依然還很熱鬧,宿辰盡管地勢算偏僻,周遭也有大量居民區。隻是這幾年拆遷特別多而已。
跟著他們走上了一條小路,平平直直,我記得前麵是一棟擱置了一年多的爛尾樓。
在這裏嗎?
我正在盤算著要以什麼樣的方式繼續跟蹤,忽然發現麵前的路中央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小路上的路燈壞了沒人修,兩邊又都是建築牆,隻能我借著50米以外的一盞眨巴眼燈仔細分辨。
看清了,是那頂鴨舌帽。
是鴨舌帽戴的鴨舌帽。
平平正正放在地上,帽舌對著我,彎起一個弧度,宛若一個笑。
我意識到自己被反跟蹤了。
遠處銀光一閃。
有埋伏!
我一個倒翻,躲過這把來曆不明的飛刀,但沒等我單腳落地,地麵上忽然燃燒起熊熊的火焰。
我腳尖微微一點,人朝一邊的路燈柱飛去。
誰在不知不覺起的火?
那把飛刀在空中旋轉了大半個橢圓形的路線,像有眼睛一般,又朝我這邊轉過來。
我往後一躍,燈柱被劈斷。
奇怪的是,劈斷時候,飛刀居然引起了一場爆炸,我在空中雖然擋住了自己的雙眼,但不可避免地被一些燈柱的碎片打中。
一瞬間,我倒也看清那不是飛刀,而是一把銀色的小斧子。
小斧子繼續旋轉,回到一個人手中。
原來黎繁的兵器是斧子,我從來沒見過他在人前用過。
黎繁壞笑著慢慢走到路中間,撿起帽子,往後一扔。扔到遠處某人的手上。
我的視線順著看過去,那人重新戴好了鴨舌帽,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我卻動不了。
因為我被四個人圍住了。
這次站位非常完美,我沒法輕易突圍。
黎繁也借著微弱的光線看過來:“何子陵?果然是你啊。”
我摸摸鼻子,緩緩說:“奇怪。”
黎繁簡短地說:“你是奇怪你怎麼被發現的吧。”然後他大笑:“其實從我們離開階梯教室就知道你跟過來了。”
我想起尹曉嫻的那個短信,忽然明白她是發給鴨舌帽的。
在燈光架開始搖動而我暗自慶幸時,她就已經發現我了,隻是他不動聲色地編造了一個關於日誌的謊言,勾引我跟過來。
但我隻是作出一副輕佻地樣子說:“不是,我是奇怪你怎麼也願意來做銳風的狗。”
“別挑撥!”黎繁咆哮起來:“你這套對新手有用,對我們純屬廢話,大家上。”
我心底叫苦,拔刀應戰。
情勢比我想象得更加惡劣,無論我用什麼話撩撥他們,這幾個人都是麵不改色地輪番攻擊。我無法施展身法,因而也無法找到真正有效控製局麵的戰略。
他們以如同微風一般輕柔的步伐在移動,每一步都兼顧了隱秘,也都伴隨著警戒的姿勢。
我慢慢退守在爛尾樓一處高牆邊,四周均是敵人。
他們圍獵之處,先用火焰封鎖我的路線。
我力戰四人,做不到零破綻,於是無可避免地受傷再受傷。
黎繁的內力是激發身上所有的傷口,如果是一對一,我盡可能避開他這種橫衝直撞的招式,但現在被圍著打,顧忌不過來。
二十招後,我感覺自己快不行了。血流得暢快,好像濕透了T恤。
手心的舊傷口爆裂,我強烈克製著自己把刀扔掉捂住傷口的衝動,手上刀光暴振,全力展開所用不多的保命招式。
但沒有用,我的氣力不足以支撐我反擊。
我的刀被他的斧子砍中,又一次爆炸。
刀飛到一邊,距離遠到我一個翻滾不足以搶到手上。
黎繁一腳踢在我肚子上,將我踢到牆邊又反彈回來。
我手一撐,想一個跟頭站起,黎繁好像早有預感似的用斧柄橫著敲在我腳踝上。
疼痛從足底刺到腹部。
我敗了?
我怒喝一聲,一掌擊在地麵,遠處的刀被我的巧勁震得朝我這邊飛來。
黎繁飛身想攔在我前麵,但還我晚了一步。
我和他互擊了對方一招。
黎繁晃晃了,居然沒有倒下。
我捏著刀,順著牆慢慢地坐倒。
銳森臉色陰沉對身後的人說:“你們到周圍看看,他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
我勉強支撐著自己的上半身,笑著對黎繁說:“這些人並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吧。”
“套話做什麼呢?”黎繁將斧頭插在後腰:“我這裏有點小藥,未申請專利的,可以讓你失憶幾個月。”
我盯著他的手:“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黎繁搖搖頭:“電影裏,漫畫裏很多反派都在某個時刻就以為自己必勝了,於是在一個沒反抗的人麵前說很多廢話。我偏偏不說。”
我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泥土冰冷的觸感稍稍緩解了一點焚燒般的熱氣。
黎繁把手伸進懷裏:“我一直聽說何子陵做事從來滴水不漏,無論什麼時候總是一個能給自己留好後路的人,給我看看你的後路?”
混蛋,我失策了。
還能說什麼呢?
黎繁的笑在血光和火焰中顯得無比猙獰:“哈哈哈,這次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到最後。”
我心裏暗暗地歎氣,實在不曾想到這次會遇到這麼凶險的狀態,其實今晚的所見所聞已經可以確定許多事了,可我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去告訴別人。
忽然一把陰冷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反正你肯定笑不到最後。”
一根鋼針結實地刺進黎繁的後頸,他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詭秘的紫色從他的下巴浸染過來,將他的瞳孔都汙成了暗紫。他身體開始抽搐,整張臉在我的視野裏抖動成模糊的樣子。
黎繁整個人重重向後倒去,在黑暗裏,露出衛影依然不可一世的半張臭臉。
我這才大吃一驚,任怎麼也想不到出手的人會是他。
衛影懶洋洋地踢了黎繁一腳,慢慢把鋼針抽出來,嘴裏嘟囔著說:“如果有選擇,我也不想和你一起對付同一幫人。不過,你的刀譜還沒給我,現在怎麼能退出。”
我冷笑著說:“你早到了吧。”
衛影說:“沒有你想的早,在你們唧唧歪歪的時候,我剛勉強弄倒了外麵兩個晃悠悠的家夥。這才進來。”
我看著口吐白沫的黎繁,不禁問:“他什麼時候會醒?”
衛影搖搖頭:“誰知道,反正我沒打算要他的命。但這藥毒性到底有多猛,過幾天才能看出來。”
“外麵那幾個呢?”
“放倒了以後也一個人一針。”
我忍著痛站起來:“一切真的要弄到這樣不可收拾嗎?”
他看著我說:“別傻了,這是場戰爭。”
頓了一下,他補充:“戰爭已經開始了。”
VOL5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