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楚言寫了篇《好了歌》出來,自己看了心中得意,覺得有點意思,不由又哼起她心愛的那首兒歌。
就在她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做什麼呢?高興成這樣?”又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楚言嗖地轉過身。
在她麵前,五步左右,站著兩位男子。一位是十三阿哥,正笑嘻嘻地看著她,口中說道:“我聽他們說,你這幾日正在練字,還不信你能這麼乖!沒想到,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楚言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位身上了。二十多歲,麵龐消瘦,眉眼英俊,依稀和十四阿哥有三分相像,神情冷峻,不過此刻眼中倒是帶了三分笑意。不用說,自然是未來的雍正,如今的四貝勒四阿哥了。
要說在這裏,她心中最怕的人不是皇上,不是太子,正是這位四爺。她在江南長大,從小聽曆史故事,這位雍正皇帝就是個反角,凶殘暴虐,容不得一點異己。據說,她哪一邊哪一代的哪一位祖先就曾經被卷進他搞的莫須有的文字獄,炒家充軍,家破人亡。最近一陣子,盡管電視劇裏把他描繪成為一位智者明君,心懷天下,穿越文裏那些MM回來見到的也多是麵冷心熱,溫柔多情的四爺,她仍是怕他怕得要命。幸而前一陣子,康熙英明,把他派出京辦差去了,她才能夠過上幾天安心的日子。誰想他這麼快就回來了!四爺啊,您是未來的國君,需要多曆練曆練,請您再找個差事離京去吧!您送的東西,我收到了,你的心意,我領了,就請您離我遠遠的好了!
楚言這廂心慌意亂,胡思亂想,連連祈禱,連安也忘了請。
四阿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前,拿起了那首《好了歌》,皺起了眉頭:“你剛才是在唱這個?”
“呃?不是!”楚言終於回神,補了個問候:“奴婢給四爺請安!四爺吉祥!”
“罷了!”四爺擺了一下手,又問:“你剛才唱的是什麼?”
“奴婢唱的是《兩隻老虎》”楚言乖乖答道。
“兩隻老虎?”四阿哥眼中精光一閃:“唱來聽聽!”
遇上這位,楚言的腦子就不夠使了,想也沒想,乖乖唱了起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直到唱完了,看見十三阿哥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模樣,才發現她又給自己挖了一個深深的坑。這回她死定了!
四阿哥看著一臉局促的她,目光晦明莫測,臉上喜怒難辨,語氣平淡地問:“你跟誰學的這歌?”
能說是和她的小侄兒小侄女學的麼?還有那些配套的動作,她還沒有照搬呢。楚言囁嚅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十三阿哥好心替她解圍,走了過來,說道:“你寫了什麼?給我也看看!”
等看見那首《好了歌》,愣住了,忍不住問:“這是你寫的?”
“是.,”楚言小聲回答,難道這《好了歌》有什麼忌諱不成。
十三阿哥不知說什麼好。四阿哥還是那種喜怒不辨,平淡,可就是讓人恐懼的聲音說:“咱們大清皇宮裏的掌書女官,寫出這樣的字,可見是娘娘們失察了!”
原來是嫌她的字難看,這一點,她也沒什麼可說的,隻能低著頭一付任君宰割的樣子,希望未來的皇帝此時還有一點兒同情心。
四阿哥看著她那一付可憐相,沉吟了一下,開了口:“十三弟,回頭你拿幾本字帖來給她。這個樣,也不臨帖,鬼畫符,難怪寫不好!”
見十三阿哥連忙答應了,他又瞄了一眼硯台,挑剔說:“墨也磨得不夠濃,墨跡都是散的。”
楚言垂了頭,一句話也不敢說,隻聽四阿哥又說:“從今兒個開始,你每天臨十張帖,一個字也不許偷懶!回頭我查你功課,若是不好,看我怎麼罰你!”
楚言背上出了冷汗,看來早早晚晚,一頓體罰是免不了的了。想硬氣點兒,來一句“要打要罵隨你,少來這一套”,可她最怕疼,一想到鞭子藤條,腿先軟了,能多捱一天就多捱一天吧,連忙答是。
四阿哥又教訓說:“你這一陣子做的事情,十三弟都和我說了。你是個極聰明的,莫要把精神都用到了歪處!”
說完,四阿哥走出了這個小院。十三阿哥愛莫能助地看了她一眼,跟著走了。
楚言頹然跌坐到了地上。她居然敢拔老虎的胡子,自找死路!
“啊——”楚言的狂叫響徹四分之一個禦花園,驚動了幾隻飛鳥,震落了無數花瓣。她為什麼要練字!本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字很爛啊!
楚言垂頭喪氣,中飯也沒吃兩口。十阿哥來找她,她也沒聽清都說了些什麼,隨便點了點頭打發了他。望見浮碧亭外那一池碧水,她起了一股強烈的衝動,回屋收拾了一個小包裹,就要往西苑去。
才出了摛藻堂,迎麵就看見走來了一個人,居然就是她一心要躲的那一位。楚言立刻變成了一隻乖覺的小耗子,老老實實請了個安。
四阿哥瞄了一眼她手裏的包袱:“你這是要去哪兒?”
楚言噌地把包袱藏到了身後,結結巴巴地說是給冰玉送東西去。
“急事兒?”
“不,不急。”
“那,先回去吧!我有話對你說。”
“是。”楚言乖乖跟在四阿哥身後回了她那個小屋。
進了屋,四阿哥皺著眉四下打量了一番,喊來張華讓打盆水來,自己就往桌上鋪開筆墨紙硯,看來是要盯著她練字了。楚言暗自慶幸,蓮香剛剛來過,屋子裏這會兒窗明幾淨的,挑不出什麼錯。
“你過來!”四阿哥招招手,把她叫過去,指了桌上攤開的幾本字帖問:“你看看,想學哪個人的?”
楚言溜了一眼,陪著笑臉:“都是好的。”
四阿哥凝神想了一下,挑出了一本:“女兒家的,還是練柳體吧。”
一回頭看見楚言蔫頭蔫腦的樣子,又皺起了眉:“你一向不是挺精神?怎麼?怕我?還是嫌我煩?”
都是!楚言在心裏回答,臉上卻是一付諂媚的笑容:“奴婢哪兒敢呐!奴婢是心裏不安。大熱天的,四爺隨便找個人跑一趟就是了,何必親自來呢。”
“我聽這話,是在抱怨我多事呢!”四阿哥幽黑的眼睛盯著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我要是不親來盯你,你怕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其他人?十三阿哥還是哪位阿哥管得住你?”
這人還真不好糊弄啊!楚言偏偏不敢得罪他一點點,誰讓他小肚雞腸,將來又偏偏作了皇帝。弄不好,她還得在這個朝代養老呢!楚言諂笑著說:“四爺說哪兒的話呢。四爺能來,奴婢這狗窩可真是蓬蓽生輝!四爺的話奴婢看得跟聖旨似的,哪兒敢不從!”
四阿哥眼睛眯了起來,帶了幾分危險,語氣卻是淡淡的:“你想拿對付老十的那一套來對付我?”
楚言大驚,本來出的一身熱汗,立刻變得冰涼,說了聲“不敢”,就垂下頭,把嘴閉得跟個受了驚的蚌殼似的。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四阿哥冷冷地盯著她,也不說話。
楚言覺得她的小腿肚子快要打起顫來。
張華如同天神一般降臨,手中端了一盆水。
四阿哥自去取了一小碗水,倒了幾滴到硯台裏,磨起墨來。
張華垂首侍立一旁,偷眼瞧見平日裏神氣活現的這一位,如今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也覺得心驚肉跳的。耳中聽見四爺說“下去吧,有事兒再叫你”,如蒙大赦,喳了一聲,逃了出去,出了門還好心地替楚言姑娘祈了句福。
這屋裏怎麼這麼熱!楚言從頭到腳都在往外冒虛汗,腦子嗡嗡的,肯定是中暑了,偏偏兩隻腳象釘子一樣穩穩的。暈,快暈過去!一暈倒就什麼都解決了!楚言不停地給這個身體做心理暗示。
“過來!”四阿哥的聲音象驚雷一樣落進她的耳朵。
楚言蹭到桌前,手裏被塞進一隻毛筆。楚言下意識地當是筷子一樣夾住,立馬遭到一頓暴喝。
“筆都不會拿!”四阿哥額上青筋暴起,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鬆手!”
楚言聽話地鬆開了那隻筆,本能地想溜,下一秒被堵進了一個懷抱。
四阿哥站到她身後,從新把筆塞進她的手掌,擺弄著幾個指頭,總算讓她正確地拿住了筆。一隻大掌從身後握住了她小小的右手,左手也被拉著搭在了桌上。
“沾墨!潤筆!”她的右手被動地伸向硯台。
“寫這個春字!”四阿哥左手點了點字帖。
“落筆!頓,提,走,收,回!”她可憐的右手被那支有力的大掌握成了提線木偶。
“明白了?”寫完一個字,四阿哥停了下來,看著她問。
楚言身體僵硬,本能地點頭。
“自己寫一個,給我看看!”
楚言覺得那隻筆硌得手指很不舒服,悄悄地動了一動。
“不許動!”
“啪!”楚言一哆嗦,一滴墨落到紙上,暈開。
四阿哥額上青筋又暴了起來,突突地跳。看她一付低頭等死的模樣,心裏軟了一下,深呼吸幾下,盡量放柔聲音:“你,在家時,沒有習過字?”
楚言低著頭,小聲說:“我,我爹,不管這個。”
四阿哥又做了次深呼吸,歎了口氣:“也難怪!你爹得忙著營裏的事兒,你娘——,罷了!你既然進了宮,我來管你!”
楚言心裏咯噔一下,不用您管啊!不會毛筆字,不做這掌書女官了還不行麼?這裏,大字不識一個的,不也多的是。
又聽四阿哥說道:“今兒就算了,明兒開始一天臨十張帖。一開始寫得不好也沒關係,重要的是要認真!我有空就會來查你功課。你要是敢偷懶,或是找人作弊,就別怪我心狠!也別想找人說情,我這個人麵冷心狠,出了名的,來一個人,我就加你十張,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