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蒙蒙亮,李慈林帶著兵丁來到了西城門底下。
他朝守城門的兵丁吼叫道:“快給老子把城門打開!”
守城的兵丁趕緊打開了城門。
李慈林又吼道:“李將軍跑哪裏去了?”
那兵丁渾身哆嗦:“小的不曉得,李將軍讓我把門打開後,他就跑出去了。丞相,你看,地上有李將軍的血跡,根據血跡應該可以找到他。”
守城門兵丁的話不無道理。
李慈林帶著兵丁們尋著血跡而去。
一路上,李慈林心裏十分沉痛,要是李騷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他就失去了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他為自己經常訓斥李騷牯而感到後悔。要不是王海花天還沒亮就到李家大宅門口哭喊,他還不知道李騷牯出事了。究竟出了什麼事,他也沒有問清楚,王海花已經是瘋癲狀態。李慈林顧不了許多,最要緊的是要找到李騷牯,找到他後一切真相都會顯現。
他們一直走到唐溪的小木橋上。
過了小木橋,又一直順溪流而下,最後來到了枯草淒淒的野草灘。
春天其實已經悄悄來臨,野草灘的枯草下麵,已經冒出了草的嫩芽。
站在此地,李慈林心裏一陣陣發冷,臉皮上也起了雞皮疙瘩。
兵丁們在枯草叢中找到了赤身裸體的李騷牯。
他們找到的不是個活人,而是死人!
李騷牯灰褐色的屍體靜靜地蜷縮在枯草叢中,身體裏的血已經流幹,綠頭蒼蠅撲滿了他的下身,嗡嗡作響,野草灘上彌漫著一股濃鬱的屍臭。
最讓李慈林驚駭的是,李騷牯額頭上貼著一張畫滿符咒的黃裱紙。
李慈林想起來了,這張黃裱紙當初是貼在被他們殺死在五公嶺上的那兩個外鄉人額頭上的其中一張。
那麼,另外一張畫滿符咒的黃裱紙呢?
李騷牯死後,唐鎮人心惶惶。
有傳聞說,是李騷牯假扮劫匪搶劫了朱銀山家,李騷牯見朱銀山的小老婆三娘美貌,心生歹意,強奸了三娘。三娘在掙紮中抓下了蒙在李騷牯臉上的黑布,他見事情敗露,為了滅口就殺了三娘。三娘的冤魂不散,為了報仇,附在王海花身上,剪掉了他的子孫根,流光了血死亡……這個傳聞在唐鎮秘密流傳著,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中說出來,害怕會突遭橫禍。
傳聞再隱秘,也會傳到李家大宅裏去,就像紙包不住火。
李家大宅藏龍院的一間密室裏,李公公,李慈林和朱銀山三人圍著一個八仙桌,坐在那裏說話。
李公公用怪異的眼神審視著朱銀山:“關於李騷牯搶劫殺人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朱銀山低著頭說:“回稟皇上,臣聽說了。”
李公公試探性地問道:“那你信嗎?”
李慈林用鷹隼般的目光盯著朱銀山。
朱銀山如坐針氈,囁嚅地說:“臣不相信。”
李公公陰惻惻地笑了笑:“不信就好,簡直是一派胡言!慈林,你要好好查一下,一定要找出這個製造謠言的人,以正視聽!”
李慈林陰沉地說:“皇上放心,我會查出這個人來的!”
李公公說:“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麼懷疑的對象?”
朱銀山說:“會不會是李駝子造的謠呢?此人一向對皇上不敬,皇上登基大典那天,讓他掛紅燈籠,他不掛,請他來參加宴會,也不來;那天晚上,李將軍帶人去搜查江洋大盜,他也不配合……我看他的嫌疑最大!說不準那個江洋大盜也是他藏起來了!”
李公公瞟了李慈林一眼,“慈林愛卿,你說呢?”
李慈林說:“回稟皇上,這事情不太好說,李駝子那個人我了解,他從來都是這樣怪裏怪氣的,要說他會造這個謠,我看未必!我想會不會是沈豬嫲,這個人是唐鎮第一號的碎嘴婆,那張爛嘴巴一天不造謠,就會死一般!如果被我查出來是她,我要割了她的舌頭!”
朱銀山說:“可是,自從上次在土地廟前收拾過她,她老實多了。”
李慈林說:“屁!狗改不了吃屎,她要能改,母豬也會上樹!”
李公公說:“你們不要爭了,好好查查,查出是誰,決不姑息!否則就亂套了!”
李慈林說:“皇上放心!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朱銀山沒有說話。
李公公說:“你們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們可是要團結一心啊!近來唐鎮不太安穩,你們一定要以社稷為重,好好做事,什麼事情都馬虎不得,出點什麼紕漏,就有可能覆水難收!這可關係到整個唐鎮人的身家性命哪!所以,開不得半點玩笑的!我們走到這一步,想回頭都難了,明白嗎?”
李慈林說:“明白!”
朱銀山也說:“明白!”
李公公又說:“李騷牯死了,可惜哪!他可是個忠心耿耿的人,以後你們對他的家屬要多照顧一點,要保證他一家人衣食無憂!我看,在沒有找到合適人選之前,禦林軍還是由慈林愛卿兼管吧!”
……
冬子鬱鬱寡歡。
他很想回家去看看姐姐到底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找到母親沒有。他心裏總是牽掛著姐姐和母親。他希望姐姐的病好起來,也希望母親能夠在春天來臨之前回到唐鎮,那樣,他拚死也要走出地獄般的李家大宅,和她們在一起無憂無慮地生活!他也想和阿寶出去玩,春天很快就要來臨,柳樹的枝條返綠的時候,河灘上到處都是學飛的小鳥。他多麼希望自己是一隻自由的鳥,無拘無束地在天空中飛翔。
李公公在他心裏是個惡魔,又是條可憐蟲,他那麼殘忍,卻並沒有因為當了皇上而快樂,相反的,一天比一天恐懼和不安,原來保養得很好的臉皮也起了皺紋。
冬子不明白他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當什麼狗屁皇帝。
冬子心裏對他又厭惡又憐憫。
每次見到他,冬子就反胃,想吐。特別是他在夜裏摸進冬子房間的時候,冬子就覺得自己生不如死,他走後,冬子就會趴在馬桶上狂吐不已,連胃都差點要吐出來。冬子也日漸消瘦,紅潤的臉也日益黯淡,擔心自己會不會像姐姐那樣,變成一個小老頭。
冬子對那個天天教他念三字經的餘老先生也討厭到了極點,他總是想,天天念“人之初,性本善”有什麼用處,如果這個老頭再用戒尺打自己的手心,就再也不理他了,這老頭不就為了看戲嗎,就如此折磨自己!他很不喜歡陪他們在鼓樂院看戲,因為他看到戲台上不是唱戲的戲子,而是吊在梁上長長地吐出舌頭的林忠。或者說,趙紅燕她們不是在唱戲,而是在為林忠哭喪!這些感覺壓鬱著他的心靈,經常讓他透不過氣來。李公公和餘老頭他們卻看得津津有味,他們的快感究竟從何而來?
在李家大宅裏,唯一讓冬子覺得有意思的是每天有些時間和胡文進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給姐姐畫了頭像,而是他每天都會給冬子講戲班在流浪的過程中發生了許多趣事,包括各地的風情。胡文進講這些時,眼睛裏會閃爍著金子般的光澤,他在緬懷過去的光輝歲月的同時,也給自己的心靈找一絲安慰。冬子清楚,他心中同樣有一種渴望,渴望自由和快樂的生活,而他和冬子都一樣是李家大宅的囚徒!
冬子沒有料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和胡文進的命運都會被改變。
因為一個人,一個貿然闖進唐鎮的陌生人。
那同樣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風在窗外呼嘯。突然,李家大宅裏響起了嘈雜的喊叫聲,“有刺客,有刺客——”
冬子也聽到了外麵的喧囂。
誰是刺客?這個刺客要刺殺誰?
冬子心裏砰砰亂跳。
好奇心促使他想出去看個究竟,冬子剛剛把門閂打開,門就被推開了,閃進來一個黑影,那個黑影趕緊把門重新閂上,低聲對吃驚的冬子說:“孩子,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
冬子呆呆地望著他,此人用黑布蒙著麵,一身黑色的短打裝束,手提著一把寒光閃閃的腰刀,渾身上下最讓人能夠記住的就是那雙暴突的牛眼。外麵院子裏亂成了一鍋粥,喊叫聲和腳步聲敲打著冬子敏感的神經。冬子緩過神,輕聲地問他:“你就是那個刺客?”
牛眼男人說:“孩子,我不是刺客,我隻來找人的。”
冬子說:“那你找到人了嗎?”
牛眼男人沉痛地說:“我要找的人都死了,都被殺死了!你知道嗎,他們都是無辜的人,本不該死的!”
冬子喃喃地說:“為甚麼會這樣?”
牛眼男人說:“因為邪惡統治了唐鎮。”
冬子用迷離的目光凝視著他暴突的牛眼,這眼睛裏有股殺氣,仿佛也有種人間正義。
這時,門外的廳堂裏湧進了許多人。
李慈林大聲喊叫:“我去保護皇上!其他人給我搜!”
冬子心裏捏著一把汗。
牛眼男人心裏也捏著一把汗,靠在門邊,手中緊緊地握著鋼刀,隨時準備和衝進來的人拚命。他不時地用複雜的目光瞟著冬子。
他突然輕輕說:“你叫冬子?李紅棠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