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折環繞的回廊,在南方深冬的小雨下,更顯幽美。
廊間一男子靜默而立,溫潤的眸子一如深潭,形成一幅濃淡相宜的潑墨畫。倚涼在閣樓上遠遠望見,心中泛起絲絲酸澀。自那日宴會過後,他再未踏足惘然閣一步。她知道他在怨她,怨她自作主張,怨她總是以自己的角度揣摩一切,更怨她自以為是的舍棄。可是,她不後悔。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注視,透過雨霧,他仰首淡笑,一如上好的藍田玉,謙和,雅逸。憑蘭順著倚涼的視線望去,心中鈍痛,猶豫良久,才低聲道:
“二老爺已在廊下不吃不喝站了一天了。”
倚涼微怔,再看過去,已是繞雲泊寂然蕭索的背影。驀地轉身,不顧未著絲縷的玉足,跑了出去。地上傳來的寒意似乎快要凍住心脈,她在廊間尋找,那抹令她痛心的背影,空氣中是她低聲的喃喃:
“烏抿,烏抿。”那是他的字,她予他的字。
沒有,沒有,他消失了,他氣惱她,不願再見她了。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心力,倚涼緩緩靠坐在廊柱上,顫顫巍巍的睫毛好似隨時都會折落的蝶翅,透著決然的淒美,她輕勾嘴角,聲線清淺:
“甚好,如此甚好。”她不愛他,又何苦累他。
“涼兒,我該拿你怎麼辦?”耳邊傳來好聽的歎息聲,倚涼頓時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身上有淡淡的雨水的潮意,混合著檀墨的香氣飄入倚涼的心裏,她沒有睜眼,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將頭靠向他的肩窩,溫聲道:
“烏抿,忘了我。”
抱著她的懷抱一僵,複又傳來他因疲憊而略帶沙啞的聲音:
“我的涼兒,我甘之如飴。”
憑蘭立在門前,看見那水汽繚繞中,一溫華如玉的男子踏水而來,仿佛捧著絕世珍寶,抱著那纖弱清美的女子,那樣一幅如神仙眷侶般的畫麵,一寸一寸蝕掉她僅存的最後一絲幻想,卻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信念,她就算是死,也會護她周全。
那一日後,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從前。繞雲泊和倚涼常常外出遊山玩水,偶爾也會在挽瑤院下下棋,全然不顧女子待嫁須留在閨閣的禮數,府上人皆看得出,二老爺對小姐是萬分不舍的。這叔侄倆卻像完全忘了丞相春分迎娶的事,隻顧玩樂,隻是每次出門,總會有一個人跟隨倚涼左右,若即若離的距離既不會打擾他們的興致,也不至失去保護繞倚涼的先機。這個人,叫尤落,是啟預走時留下的親信,專門負責保護倚涼的安全。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寡言少語,時常是麵無表情的立在遠處,經常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倚涼對啟預這樣的安排也是欣然接受,現在要她命的大有人在,她才不信啟預隻安排了一個貼身侍衛在她身邊,暗地裏,不知道在繞府周圍埋伏了多少暗兵。她這枚棋子,他要想用,可先得護周全了才行。
不過,府中倒有一位常客可謂來去自如。
“不是說仇家太多,不能見光,怎的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倚涼悠閑的替剛從牆外飄進的火紅身影斟了杯茶。
“現在的繞府可稱得上銅牆鐵壁,哪個不怕死的敢來這兒撒野。”餘後亭一臉享受的躺在靠椅上,咂吧著倚涼遞來的茶,臉上露出安逸的笑容。倚涼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般無奈耍滑的樣子,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皮相了。
“倚涼,你準備好了嗎?”餘後亭轉過臉,看著對麵女子一如既往淡靜的笑顏,認真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