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寫農村的信息化,這是家鄉終於脫下它陳舊的外衣後,換上新裝必然留下的痕跡。這樣的變化讓我覺得亢奮,仿佛村裏有了電話、光纖、無線,它才得以成為那個承載著我的過往,也溫暖著我現在的鄉村。家鄉畢竟不是身處山坳,唯清風朗日相伴,它在華北平原上,沐著萬馬千軍的春氣暖意,自有它的富足、豪邁和溫婉——這個北方的腹地,到底容易被春風拂度的。
在我讀高中以前,家裏是沒有電話的。這點倒像深山老林的閉塞。人們行走往來其中,未見得外麵的世界,也不覺得窘困。雖然於我而言,現在的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當初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所有人對另外一個人而言,都是盲區。所以我在想,現代的通訊手段其實在弱化人們感知社會的能力,這當然也包括體味生活。如果不能深切體嚐生活,那麼一切的喜怒哀愁對於生命本身而言,都是一種敷衍。
這或許是一種客觀的本然。
在我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的變革以前,突然有一天,微信興起了。我能夠在微信上發圖片、語音,然後新聞說這新興的媒體對移動電信業務造成了巨大的衝擊。這個世界,輕易就被某項變革打敗了。
一個中午,我接到,姐姐電話,說要買一部隻能手機給父親。我跟姐姐建議了手機的型號,當天手機就買下來了。第二天中午,我微信蹦出一條提醒,是父親加我好友。於是我點擊確認,不一會兒,微信來了消息提醒,我打開看是母親發來的。
語音刺刺拉拉的,然後結束了。
我打電話過去,問:媽你學會用微信了?
你姐在教我呢?母親說,語氣裏充滿著訝異。
這個好學,我一邊寬慰母親,一邊告訴母親微信是怎麼玩的。沉寂了好一會兒,母親又在微信裏發來好幾條語音。每條都是一些片段,在刺刺拉拉的響動後,聲音戛然而止。有一條母親說:怎麼他不回我呢,沒跟我說話呀?
我笑笑,暗自說,母親一定覺得這跟電話是一樣的,可是實時通訊,可是,她哪裏笑得微信是可以保留語音的呢。
過了幾天,我問母親:媽,微信學會使用了嗎?
沒時間侍弄它,等有空的時候再學。母親回答。
要有無線網絡,就可以不要流量了。我說。可是轉念又一想,無線網絡、流量,母親也未必聽得懂。
後來,母親也沒用微信發來信息。我想,母親總會要使用這新媒體的,縱然一開始舉步維艱,但我知道,這個趨勢一定如滔天海嘯一樣,會迅速席卷有人類生活痕跡的地方,即使目前看來,它顯得微弱。
我也依舊打電話過去。但母親學微信的這許多天,讓我想起四五年前,我把學校的台式電腦搬回家的情形。母親問:電腦有什麼用?
可以看電視、電影,也可以聽戲、聽歌,聊天……我細數著電腦的用處。
母親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以後你就可以和我視頻通話了,我耐心地跟母親說,如果我們用電腦視頻聊天,你就可以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們,就像看到電視上的人一樣……
母親一臉疑惑,仿佛不能明白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那個暑假,我在家裏手把手地學習電腦。
有一天,母親很高興地跟我說,我比你爸強呢,你爸都不會用拚音打字,他還高中畢業的呢,我小學才讀到二年級……
母親一臉的驕傲。
那段時間,母親沒事的時候,都愛侍弄這電腦。母親還特別叮囑我,你在家的時候要把電腦都弄好,等你去廈門工作了,就沒人幫我弄了,別出什麼故障。母親喃喃低語。
弟弟也會弄,沒事,他電腦比我厲害。
我雖然這麼說,但是還是想怎麼讓母親能夠更快速熟練使用這些軟件。我在電腦桌麵上的快捷方式刪除了大部分,隻留了幾個基本的圖標,並把圖標備注上“聊天”“上網”“聽戲”等字樣。
我工作離家後的一段時間,母親經常打開QQ,看我在線,就發起視頻邀請,我跟母親對話的時候,父親也坐在母親的旁邊,他們顯然有些吃驚,又有些興奮,現在的科技竟然這麼發達,而在幾個月之前他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東西。
有時候,母親隻是敲一行字過來,問我的生活情況。
打字的鍵盤母親是不熟的,我用一張硬紙板寫了所有的字母,掛在電腦的旁邊,讓母親參考。母親便也這麼艱難地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