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讓小仆去關門落鎖,他去了一會跑回來跟我說,他看見魯直,房梓鑫和杜若群三人偷摸著往前頭去了。我早知道方萬正嗜賭,也知道他每天都是二更之後才回來,而他跟那三人更是水火不容。我當時估摸著他們就是埋伏去的。所以我偷著跟了出去,躲在花園的假山後麵等著。”
“魯直幾人發泄完走了之後,我正要出來,沒想到朱國華又出現,被方萬正發現了,後來朱國華砸了方萬正一下,卻沒敢停留就跑了。我又等了一會,確定周圍沒有人了,就來到門口,看見方萬正已經醒過來了,正試圖往門口爬。他看見我出來,就讓我救他,還威脅我。我當時心如止水,著六十年我就從來沒這麼平靜過,抄起那塊石頭,衝著他後腦給了他一下,後來確定他確實沒氣了,我才回去的。”
“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當時在場的,應該不止你一個人,那個給你推輪椅的小仆肯定也在。”謝瑾說到這,重重地一拍驚堂木,厲聲道,“當時動手的,到底是誰?”
李院長擺了擺手,仿佛疲憊不堪,渾濁的雙眼已沒有了焦距,“大人不用問了,人就是我殺的,我親手殺的......說來真是諷刺啊,我確實算是起義軍殘黨,也確實當過山賊,當年被官府通緝怎麼也算不得冤,可是啊,誰能想到,我年過花甲,才害了這輩子的頭一條性命呢......果然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雲思遠隔著一堵牆坐著聽審,最後幹脆趴在了桌子上。
誰一輩子還沒幾件不平的事呢,無奈老天爺總是表現得既偏心又沒風度,有人含著金湯匙出生,有人就注定要辛苦半生,還得時不時地接受上天的考驗,稍有行差踏錯,即刻萬劫不複。
生而為人,注定要曆盡悲喜。人生在世,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謝瑾退了堂,將官帽脫下,出了公堂來到雲思遠身邊。
“是不是有人生來就是為了受苦的?”
“大人又鑽牛角尖了,李院長雖然一生悲苦,卻也有過平淡幸福的日子。或許就是因為那些痛,才曉得快樂的可貴,才願意用自己去換取所愛之人的未來。隻要他自己覺得值得,就沒有什麼可憐的。”
“嗯,你說的永遠都很有道理。”
“大人今天應該很忙吧。別想了,做好眼前的事最重要。”
謝瑾應了一聲就去忙了,今晚三更要上河堤去抓人,同時把衙門裏的釘子一起拔掉,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秘密進行。
雲思遠回了房,想著剛才李院長在大堂上說過的話。
案子水落石出,雲思遠把口供打包送到了老方那,他總是有權利知道事情真相的吧,不管事實是多麼的無奈,抑或殘酷,活著的人總還是要麵對,然後才能繼續走下去。
之後官方對外隻公布因為方萬正對李院長的閨女意圖不軌,兩人起了衝突,最後將人殺死。
隻是讓雲思遠比較在意的是,李院長在江湖上混跡那麼久,算是自己認識的人裏為數不多的江湖老前輩了,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什麼江湖秘辛,比如......有關沙炬一直尋找的答案。
雲思遠左思右想,雖然沒什麼根據,還是應該去問一問,說不定能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呢。
牢房門口守著的早就不是那個敲詐犯人的老油條老何了,換了個三十來歲長相憨厚的男人,見雲思遠過來,上前施禮,“師爺。”
“你怎麼在跟門口站著,前頭帶路,我要進去看個犯人。”雲思遠一時叫不上名字來,也懶得問,反正自己也不是總來牢房這邊的。
“沙班頭進去了,吩咐我在門口守著的。”牢頭為難。
“哦,是嗎......那我先回去好了。”雲思遠想著沙炬也許跟他想法一樣,既然他去問了,也就用不著自己了,於是轉身往回走。
“小遠。”還沒走出幾步,雲思遠就被沙炬叫住,“怎麼不等我自己就要回去了。”
雲思遠笑笑,“不知道你要多久,又不想進去偷聽,所以先回去。”
沙炬走到他麵前,直接俯下身給他一個纏綿悱惻的吻,然後對著氣息紊亂的雲思遠說:“說過了,以後不會騙你,也不會再有事瞞著你了。”
兩人牽著手往回走,雲思遠問:“你是去找李院長的嗎?”
“嗯,問問他知不知道我祖父的事。”
“那他怎麼說?”
“他知道我祖父的名字,沙守江,說是前朝末年很有聲勢的一支起義軍的將領,那支軍隊有十幾萬人,是從江南一帶起事,首領叫淩宸。他義父所屬的是其他的軍隊,所以知道並不多,隻記得這支起義軍的軍師名字很怪,叫白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