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迷兆18(1 / 3)

十八

一個星期後,清晨五點,步雲花園6棟602室裏。燕長鋒、趙利蕊和蘇陽三人站在客廳中,臉色略微發白。

燕長鋒手裏舉著一支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在昏暗、渾濁的屋裏飄忽不定,像一個拚命掙紮的溺水者,隨時都可能被黑暗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中。三人的目光隨之漂移,發現屋子裏的情景與各自記憶中的602並無什麼差別。如果不是空氣中漂浮著濃重的惡臭味以及依稀浮現的血腥味,真讓人難於意識到,這是世界上最為危險的地方之一。

越是平常的環境,其所潛藏的危機往往越強。趙利蕊知道,燕長鋒知道,蘇陽更是深有體會。

趙利蕊下意識地握住蘇陽的手,發覺他的手跟自己一樣冰冷。

蘇陽用力地將心中的一口濁氣吐了出來,“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問題。”

燕長鋒苦笑著,“我隻擔心回頭我們要是鬧出什麼大動靜,把周圍鄰居吵醒,豈不是要將他們嚇得半死?”

燕長鋒本想於午夜時分進入602,一來那個時間人們都在沉睡中,不易吵醒,即便他們聽到602裏的異響,也可以歸結於鬼魅的夜間行動,待太陽升起之時,所有的恐懼便會煙消雲散;二來若真的存在鬼魂的話,午夜時分是最易見到他們,並與他們交流的時刻。

但燕長鋒的建議卻遭到了蘇陽的強烈抗議。在602經曆過數次驚魂後,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在午夜時分進去。因為隨著黑暗的加濃,他擔心自己會越來越深地陷入恐怖的泥沼中,無法動彈,難於脫身。而清晨雖然為黑暗最為濃重的時刻,可很快天就亮了,陽光下沒有鬼,這樣即便遭遇到驚魂,也可以及時抽身而退。

趙利蕊的想法與蘇陽並無二致。燕長鋒無奈之下,隻得同意二人的意見——不過平心而論,他也不願意在午夜時分踏入602這片禁區,那對心髒的挑戰性實在太大了。

饒是存有心理準備,自三人踏進602的第一刻起,心就如脫韁的野馬,劇烈地跳動起來,呼吸卻如負重的老牛,變得艱難。

三人中,趙利蕊的膽子最小,卻又最為敏感。她強烈地感受到屋子裏潛藏的不知名危險,不由惴惴地說:“我總覺得屋子裏有點不對勁。”

恐懼如同浪濤,從趙利蕊身上一波一波地傳到燕長鋒和蘇陽的心中,將心拍得生疼。蘇陽顫抖著聲音問道:“怎麼個不對勁?”

趙利蕊膽怯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說不清楚,總覺得有一雙,不對,是一堆的眼睛在盯著我們,極不舒服。”說到最後,她越發地心驚,不由地縮起了脖子,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爬上了雞皮疙瘩。

蘇陽、燕長鋒想起朱素在屋子中被肢解且烤過的肢體,以及在新婚之夜離奇砍頭的趙利旭夫婦,心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痛感彌散開。

究竟是燕長鋒經曆過的死亡場麵為多,最為鎮定。他很快就攝住心神,說:“我檢查一遍屋子吧。”

蘇陽說:“我跟你一起。”

趙利蕊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扔在客廳裏,隻好壯著膽子說:“我也去。”

蘇陽瞥見趙利蕊臉上的恐懼之情,心情像斷了線的風箏,急劇地墜落。他想起第一次在602裏見到趙利蕊的情景。那時她半夜孤身而來,但臉上的恐懼卻遠沒有今日裏這麼強烈。

他猜想自己的臉色不會比趙利蕊好多少。但既來之,則安之。他強打起精神,牽著趙利蕊的手,與燕長鋒一起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掃瞄過廚房裏三個白骨森森的骷髏,衛生間裏崩掉一角的人頭骨,以及空蕩蕩的雜物間,最後腳步停留在主臥室門口。

燕長鋒想起上次在主臥室床上見過的模糊人影,心忍不住地收緊起來,卻不能有任何的表現。因為他是三人中立場最為堅定的,若是他有任何恐懼的表現,那麼蘇陽、趙利蕊的心理防禦線肯定馬上崩潰,說不定會立馬拉開房門,奪命狂奔!

燕長鋒將浸滿汗水的手掌落在了鏽跡斑斑的把手上,用力地一擰。門並沒有如預料中的那樣應聲推開,反倒是把手斷了!

燕長鋒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把手,意識好像也被擰斷了一般,隻有寒意在心頭亂竄:難道屋裏真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在抗拒著他們的進入?

蘇陽和趙利蕊心神大亂,一時間都不知作何反應,隻是傻楞地站立著,仿佛大腦的思維功能一下子被人抽取一空。

一陣劇痛讓燕長鋒清醒了過來。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緊張之下,無意識地加大握著把手的力量,把手鋒利的邊緣嵌入了掌心肉中,有鮮血滲了出來。

血腥味強烈地刺激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也似乎攪動著屋裏的死魂靈。令人不安的氣息擴散開來,擠壓著每一個人的胸腔,“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震蕩著人的耳膜。

為擺脫不安的情緒,燕長鋒咬了咬牙,將沾染著鮮血的把手扔了出去,“奶奶的,老子就不信邪,今天這裏麵是龍潭是虎穴都要闖一闖。”

說完,他朝後退了兩步,示意蘇陽和趙利蕊跟著退後,然後猛然發力,孔武有力的肩膀撞在了臥室的門上。隻聽得“哢嚓”一聲,門被撞開了。

燕長鋒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取出一支警用手電筒,打開,雪白的光線頓時將整個屋子的黑暗撕裂開。蘇陽和趙利蕊跟著進來。三人注視著灰暗破敗的臥室,眼中閃過驚異。

如果不是以前觀看過臥室的情景,否則誰都無法相信這竟然隻是空置了四五年的屋子,而隻會將它視為暴露在荒野中,接受風吹雨打數十年的一堆腐朽堆積物。臥室裏,所有的木家具都蒙著縱橫交錯的蜘蛛絲,風化得似乎輕輕吹一口氣,就會灰飛煙滅;最為奇怪的是地麵,竟然長著厚厚的一層青苔,其潮濕的狀態與客廳、廚房等地仿佛就是處於兩個世界;床上也布滿了黴點,一片的青綠色,就像是長了無數綠色的腫瘤,看得人極其不舒服。

燕長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實在無法將其與一個多月前進來時所見到的情景聯係起來,更難於想象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異力量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將整個房間裏所有物件的生命力全都抽取走。這種情景就好像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忽然一夜之間,白發蒼蒼,牙齒脫光,變成了七八十歲的瀕死老人。

蘇陽想起兩年前在屋子裏第一次見到趙利蕊的情景,那時,雖然驚惶、恐慌,但卻夾雜著些許的甜蜜,灰暗之中亦帶有點鮮豔的色彩;而如今,卻隻有一室滿滿當當的死亡氣息,如同一張巨大的帷幕將人裹住,令人艱於呼吸,無法動彈,隻有整個胸膛幾乎要爆炸開來。

趙利蕊則想到哥哥與嫂子在此間暴斃的慘劇,對照起眼前的荒涼、殘破景象,念及人死如燈滅,兩個鮮活的麵孔,多少甜蜜的童年記事,如今全都化作時間荒野中的一掊黃土,幾根枯草,心頭不由地又澀又苦,隻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無奈嗓眼裏就像堵住了棉花,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蘇陽喃喃說道:“好奇怪,這裏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他剛開口說了這麼一句,便覺得有無數的灰塵蜂擁著撲入嘴中,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咳嗽所發出的氣流攪動起更多的塵埃,爭先恐後地飛來堵住蘇陽的鼻子裏、肺中,讓他幾乎憋過氣去。

蘇陽心頭大駭,趕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用力捶胸,跌跌撞撞地跑出臥室,直撲向客廳的窗戶邊,一把扯下窗簾,打開窗戶,把頭伸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麵新鮮的空氣,這才覺得稍微緩過氣來。

趙利蕊心頭牽掛著蘇陽,連忙跟了出來,站在他身後,溫柔地為他捶背,邊捶邊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呢,沒事吧?”

蘇陽好不容易感覺將口腔、肺中的塵埃吐出了大半,勉強開口說道:“沒什麼,隻是被灰塵嗆住了。”他轉過頭去,發現燕長鋒並未跟著出來,心頭莫名地一慌,問趙利蕊:“燕警官呢?”

趙利蕊被蘇陽怪異的臉色嚇得一陣緊張,手指著臥室,結結巴巴地說:“他……他還在裏邊啊。”

蘇陽不顧一切地衝回進了臥室,卻見燕長鋒呆立在床沿前,目光呆滯,仿佛被勾去了魂魄一樣,機械地挪動著腳步,每走一步,便在青苔上踩出一個小坑,有綠色的汁液滲了出來,落入人的眼中,就像是綠色的血液自燕長鋒的腳底流了出來,漫溢在地麵上,令人觸目驚心。

蘇陽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與力氣,衝上前去,二話不說,揪住燕長鋒就往外拖,到了門口時,騰出一隻手來,用力將殘破的房門帶上。房門“砰”地一聲巨聲,震得整個房屋都為之一顫,其卷起的氣流四散開,吹動屋裏的粉塵飄飄灑灑地滿室飛舞,有一部分飛入蘇陽的口鼻中,嗆得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與蘇陽咳嗽聲同時響起的,是一聲幽幽的歎息,像是一個死人扒著棺材縫,不甘心地吐出最後一口氣,驚得站在客廳中央的趙利蕊五髒六腑都扭曲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燕長鋒被蘇陽一抓一扯,頓時回過魂來,剛好清晰地聽到了歎息聲,心不由地一涼,忍不住出聲喝問道:“誰在歎息?”

蘇陽仿佛被一雙手卡住了脖子,硬生生地將所有的咳嗽感咽進肚子,驚恐地問道:“什麼歎息?”及至看到趙利蕊如土色一樣的臉色,和燕長鋒眼中的茫然、焦急與張皇,頓時整個人像被扔進了北極的海水中,每一根骨頭都被冰冷所刺穿,痛的感覺迸裂開來。他下意識地拉過趙利蕊,將自己擋在她的身前,好像要為她擋住一切的危險。

趙利蕊的身體像秋風中的寒蟬一樣地顫抖著。

燕長鋒終於想到了歎息聲的來源。他走到門後,伸手一探,將一個木魚一樣的東西拿了下來。

蘇陽目不轉睛地盯著燕長鋒手中的玩意兒,隻見它漆成白色,比木魚稍小,而且上麵鑽了幾個不規則的小孔,像是嬰兒的頭顱骨,驚疑地問道:“這是什麼?”

燕長鋒苦笑著說:“就是剛才那歎息的來源。”

蘇陽難於置信地睜大了眼,“它?歎息?”

燕長鋒揮舞了一下手臂,有氣流灌進“木魚”中,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