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聲音呢?” 張天榮第一個張皇失措地尖叫起來,滿臉都是驚嚇過度的灰青色,全身顫栗不止。
嚴誌華擰開手電筒,向四周照射去。怪叫聲持續地震抖著整座樹林,似乎連光線都吸納進去了,手電筒飄飄忽忽的一點光芒在林間遊移不定,像極鬼火。
“池塘,池塘的水在漲!”張天榮突然以手指著不遠處的池塘,像是見鬼一樣地嘶聲大叫了起來。
蘇陽和燕長鋒苦於被縛在樹上,無法扭頭回望,但從張天榮、嚴誌華、吳法醫三人怪異的臉色上可以猜測得出,池塘處肯定是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
怪叫聲轉為高亢尖銳,像一把錐子一樣直直地鑽入人的耳孔,直欲戳破人的耳膜,人的膽。魂飛魄散的張天榮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的恐懼情緒,嚎了一聲“有鬼啊,鬼!”也不辨方向,手持著手電筒,直往樹林深處竄去。
才跑了不到十步,隻聽得張天榮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慘叫,腳跟像是被釘住似的,再挪不動半步,緊接著一股尿臊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所有的人受張天榮的驚叫聲所牽引,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密林深處。眼前的情景令大家全身的毛發都倒豎了起來——就在離張天榮不到十米的樹林中,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個白衣飄飄、黑發覆頂的女人背影,她的小腿沒入在濃密的草叢中,遠遠地看去,像是一個沒有腿的人飄在草上麵。
嚴誌華心頭狂跳不已,直欲奪路而逃,但為了平定局麵,隻得穩住心緒,大聲喝問道:“什麼人?快轉過身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白衣女子緩緩地轉過了身子。令所有的人心涼到極點的是,她的正麵,竟然跟背麵一模一樣,也是一簇濃密的長發覆蓋著顏麵。她沒有臉!
空氣中的詭異凝聚到了極點!
肝膽欲裂的張天榮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手中的手電筒跌落在地。頓時,整片樹林暗了下來,僅剩嚴誌華手中的手電筒在黑暗中飄浮,幽幽的,冷冷的,像隻迷途的螢火蟲,映著女子的白衣黑發,讓人拉入鬼魅的世界裏,陰森恐怖沁入骨髓。
嚴誌華再也控製不住心頭的恐懼,拔出手槍,對著白衣女子“砰砰砰”地一通掃射。
令人難於置信的一幕出現了。一直瞪大著眼的蘇陽清楚地看見,在嚴誌華剛剛拔槍尚未扣動扳機的時候,就像《西遊記》中那些妖怪出場或者逃遁的情景一樣,隻聽得“轟”地一聲響,接著是一陣的白煙,白衣女子攸然不見,仿佛是自人間蒸發了!與此同時,神秘聲音像是接到指令,從強亢轉為微弱——纖細的聲音,像極了一個女人躲在樹林深處哀怨哭泣,每一聲哭泣,都是一把尖銳的針,紮入人們的周身神經中,令人為之疼痛、戰栗。
目視著白衣女子自槍口下神秘消失,嚴誌華全身僅剩的勇氣都被抽幹,腦袋中反反複複湧現的隻有一句話:她不是人,是鬼,是冤魂!就在他手足俱軟時,眼前緊接著發生的一幕讓他所有的魂魄都飛到九天之外:白衣女鬼之前站立的草叢處,幽幽地升起了一顆腦袋,這一次不再是黑發披麵,而露出了女鬼的真麵目,但那又是怎樣不堪入目的一張麵容啊:女鬼的額心處有一個凹洞,像是剛才被子彈擊穿腦殼留下的痕跡,有鮮血絲絲縷縷地從凹洞中流出,蜿蜒而下,像是掛於臉上的一行血淚,在無聲地控訴著嚴誌華等人的惡行。她那原本蒼白如雪的臉色,如今混雜著鮮血、泥土和青草,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怪異塗抹的油畫,並隨著她身體的扭動而扭曲著,看上去無比地詭譎與妖異!
女鬼好像從泥土中鑽出得累了,於是停住了掙紮,呆滯不動。從她的身體姿勢來看,她應該是跪在地上,但從蘇陽、嚴誌華的角度來看,她更像是一顆腦袋掛於草尖上。
蘇陽極力睜大眼,凝視著白衣女鬼。雖然他同樣為白衣女鬼的詭異行為飽受驚嚇,但與嚴誌華不同的是,他對白衣女鬼的出現,並沒有反感與抗拒心理,反倒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因為直覺上白衣女鬼不會加害於他,而有可能將他和燕長鋒自嚴誌華的魔爪中拯救出。
樹林中的空氣仿佛被凍結住了,所有的人都呆然佇立,隻有張天榮橫倒在地——他離白衣女鬼最近,看得最真切,早就被驚嚇得一口氣沒有上來,暈過去了。不過還好他暈過去,否則接下來的一幕足以將他嚇得肝膽破裂,將小命報銷:白衣女鬼慢慢地抬起手,映著手電筒微弱的光芒,蘇陽和嚴誌華等隱約地看到,她的掌心中滿是模糊血肉,裹著泥土、青苔,像是長了不知名的病菌。仿佛電影裏的慢鏡頭,隻見得白衣女鬼一點一點地將手移至臉部,蓋住了臉,手掌漸漸下滑,把黏在臉上的汙痕拭去。但在擦淨臉的同時,又將掌心中殘存的血跡、泥土、草沫等沾於其上,將臉部輪廓分割成幾部分,看上去整張臉就像是支離破碎。
但這張支離破碎的臉卻成功地喚起了現場每一個人心中的熟悉感,嚴誌華和吳法醫受從心底湧上來的寒氣所包圍,竭盡全力地從腹腔中擠出了個尖銳高亢的叫聲:“朱素!”
對於嚴誌華和吳法醫的驚呼,白衣女鬼沒有任何反應,如泥胎雕塑一樣,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嚴誌華和吳法醫卻分明感受到從她身上湧湧不斷噴發出如刀鋒般的冰冷氣息。那是來自地獄的信號,是對他們的索命符!
嚴誌華驚恐地雙目圓睜,步步後退,嘴裏胡亂地叫嚷:“朱素,我知道你死得冤,但那都是朱盛世一手指使,跟我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上陰曹地府裏找他去吧,不要纏上我……”
吳法醫則是另外一副情形。他像中邪一樣地直立著身體,手持沾染著燕長鋒鮮血的手術刀,麵目猙獰,一步一步地向朱素逼近,“我不信你真的是鬼。就算你是鬼,我也要將你殺死,製成標本,看看鬼的屍體到底跟人的屍體有什麼分別……”
嚴誌華聲嘶力竭地大叫了起來,再沒有半點之前的凶悍,“吳法醫,不要啊。你千萬不要惹她,這樣會害死大家的……”
蘇陽也將心提到了嗓眼間,衝著朱素大喊大叫:“朱素,我不管你是人是鬼,總之,現在過去的那人是個魔鬼,你快點逃開……”
吳法醫兩眼發直,對嚴誌華和蘇陽的叫喊都視若惘聞,隻是緊緊地盯著朱素,步步逼近。
就在離朱素不到十步的地方,吳法醫獰笑著,舉起了手中的手術刀,“你的死期到了!”猛地向她撲去。
但他的身影還未及靠近朱素,隻見得朱素右手一動,吳法醫像是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東西,“啊”地一聲淒厲慘叫,雙手在空中胡亂抓著,狀若發瘋。
蘇陽、燕長鋒和嚴誌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劇變。隔著距離和樹林的昏暗,誰也看不清吳法醫究竟是被什麼纏上了,隻看見他的雙眼凸出,臉上肌肉抖動不止,隱隱地有一股黑氣籠照著他的臉。很顯然,他正掙紮在地獄的邊緣,痛苦萬分。
“難道她真是鬼,否則哪來的這等法力?”蘇陽心中悲懼交加,目光從吳法醫變形的臉上轉移到“朱素”身上,越看越覺得她像自己朝思暮想的趙利蕊,雖然臉上蒙了那麼多的髒東西。
就在蘇陽分神之時,耳邊突然傳來嚴誌華和燕長鋒的驚叫聲,下意識地轉頭朝吳法醫看去。眼前的情景將他震驚得五髒六腑都收縮起來:吳法醫揮著手中鋒利的手術刀,朝自己的脖頸用盡全力地抹去,下手如此之重,竟然將半個腦袋都切割下來。隨著他“呃”地一聲悶叫,鮮血自斷裂的脖頸處像井噴一樣地噴灑開,整個身體向後倒去。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吳法醫倒下之處,並不是樹林間所見到的青草與泥土,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窟窿,或說是地底下被打開了的墳墓。地底下久久地傳來他最後一聲哀號的回音,“嗡嗡”作響,撞擊著每個人的神經,幾乎要將其扯斷!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石火光間。隻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之前還是活生生的,而且心如鐵石、神經如鋼筋般的吳法醫竟然離奇揮刀自刎,隨即屍體神秘消失,這令蘇陽等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情久久沉浸在震驚中。
雖然蘇陽、燕長鋒和嚴誌華三人都對鬼神之事都心存懷疑,但朱素的出現和她僅用一根手指就殺死了吳法醫,卻強烈地動搖了三人的信念。因為吳法醫之死,隻能理解為:就在他逼近朱素時,地獄的大門突然打開,惡靈的魔爪扼住了他的脖子,逼他自殘,然後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草叢中的朱素緩緩站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嚴誌華,步步趨近。嚴誌華早就為吳法醫的抓狂而魂飛魄散,哪禁得起如此淩厲、殺人般的目光,“哇”地一聲慘叫,扭頭朝樹林出口處抱頭狂奔而去。慌亂中,他忘了前麵還有一個池塘,“撲通”一聲,跌入塘中。
“鬼,鬼,不要纏我,不要抓我啊!”嚴誌華連聲哀號,雙手瘋狂地抓扯掉纏繞在身上的水草,拚命將雙腳拔離塘底的泥沼絆連,連抓帶刨,狼狽不堪地爬回了岸。一抬頭,兀然發現朱素慘白的臉正掛在自己的正前方,頓時就像是全身的血液被刹那間抽幹了似的,臉色變得蒼白透明,如羊癲瘋般劇烈顫抖起來,有涎水自嘴角溢出。
“鬼!女鬼來了,要將我帶走。”嚴誌華以手掩臉,踉踉蹌蹌地朝林外跑去,邊跑邊用一種嚇破了膽後的哭腔喊道:“不,我不要下地獄,不要……”
他瘋了,被嚇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