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對於燕長鋒來說,如今趙利蕊這條線索又斷了,尋找蘇陽也就變成了大海撈針,那麼唯一便捷可行的就是監視602室裏的神秘人,從中尋求突破。
燕長鋒去局裏申請借了套無線視頻攝像頭裝備,在周先生的幫助下,將攝像頭安裝在步雲花園6棟6樓的走廊裏,對準著602,確保隻要602有任何動靜,都會被拍攝下來。不過在安裝的過程中,燕長鋒始終無法擺脫602室後有雙眼睛在冷冷地盯視著他的舉動的感覺,這讓他感到別扭、惶恐,仿佛不是他在監視著別人,而是別人在監視著他。
調試好攝像頭後,燕長鋒問周先生:“你知道對麵樓裏住的是誰嗎?”
周先生指著602的對麵樓,也是5棟604房反問燕長鋒:“你是指它嗎?”
燕長鋒“嗯”了一聲。
周先生猶豫地問:“你是不是想借用它?”
燕長鋒點了點頭,“不錯。我想借用那房間來加強一下監視效果。”
周先生歎了口氣,說:“不瞞你說,這步雲花園裏,除了這602外,接下來的凶宅就是它了。你記不記得我早上跟你說過,有個丈夫酒醉時把妻子按在煤氣爐上活活燒死?就是他們家。這件事發生後,誰也不敢再在裏麵住了,太恐怖了,光聞著那人肉燒焦的味就讓人作嘔。”
燕長鋒“哦”了一聲,“那家子人呢,都搬走了?”
周先生苦笑著說:“那家子本來就那夫妻倆人,外加一個上小學的女兒。現在女的死了,男的又被判刑槍斃,一個家就算毀了,剩下的那個女兒,由著她姑來撫養。”
“那你知道她姑住哪兒嗎?”
周先生驚訝地挑了下眉毛,“警官你不是開玩笑吧,你還真的要搬進去住?我覺得你不要冒這個險為好。反正現在602都風平浪靜的,沒有什麼凶案發生,你又何苦追查呢,弄不好都可能把自己的性命給搭進去。”說到此,周先生壓低了聲音說:“再說了,雖然對麵樓的604至今沒有鬧出什麼事來,但畢竟是慘死過人的地方,有冤魂存在,半夜三更的,到時你一個人在裏麵,不害怕呀?”
燕長鋒本來心中沒有太多感覺,被周先生這麼一說,倒有點發毛。他咳嗽了一下,說:“周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你還是先幫我找到604那小孩的姑姑吧。”
周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多找幾個警察,這樣有個照應,心裏安穩些。那小孩的姑姑就住在步雲花園裏,和我老婆以前是同事。我帶你去吧。”
周先生領著燕長鋒,來到步雲花園1棟203室,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打開了門。
燕長鋒進了屋,向她說明了一下來意。
中年女子躊躇了片刻,為難地說:“如果正常的情況下,我們做市民的,都應該大力支持你們警察的工作。隻是,那房間裏死過人,又好久沒人住過,我們也不敢過去收拾,怕不太方便……”
燕長鋒連忙說:“沒關係的。我隻要一張椅子就夠了,而且最多借用一個星期。”
中年女子看了燕長鋒一眼,說:“那好吧。我給你拿鑰匙。”不多時,她從臥室裏拿了一串鑰匙,一一指明哪是一樓鐵門的鑰匙,哪是大門的鑰匙,哪又是臥室的鑰匙。燕長鋒識記下來,向她道了謝,告別出來。
燕長鋒婉拒了周先生一起吃飯的邀請,一個人來到街上,隨便找了家小飯館,吃了個盒飯,然後回到警察局,要了個紅外線夜視高倍望遠鏡,一套萬能鑰匙,一個軍警用專業強光手電筒,再回到家,翻出一個保溫杯,泡了滿滿的一杯濃茶,再找了一把普通手電筒,兩盒煙,兩個打火機,想了想,又拿了把匕首,綁在小腿上,最後用一個袋子把所有的東西連同手槍一起放入其中。他看了看表,已是晚上九點,於是躺在床上,將鬧鍾調到十一點半,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鬧鍾十一點半準時地將他吵醒。燕長鋒胡亂抹了把臉,拎起袋子,打了個車,來到步雲花園。
夜色中的步雲花園,除了路燈盡責地發出慘淡的光芒外,整片小區都陷入無邊的沉寂中,隻有偶爾從誰家屋裏漏出一點電視或音響的聲音,弄出了一點人煙的生氣。燕長鋒一路上幾乎沒有遇上什麼人,很快就來到5棟604門前。他看了看左右四周,暗沉沉的,全都籠罩在無邊的空洞中。
燕長鋒掏出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門剛推開,一股腐朽且發臭的味道迎麵撲來,讓他差點閉息過去。房間大概自發生過凶案後,就再沒有人進來過,於是就仿佛變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把所有的氣味都沉積在其中,包括人肉燒焦的腐臭味、殘羹剩菜漚爛的臭味,甚至蟑螂屎、死老鼠等所散發出的難聞氣味,全都捂在一起,發酵著,混成了一種聞之欲嘔的氣味。
燕長鋒隻後悔自己忘記帶個口罩。他強忍住心頭的惡心,借著手電筒的光,繞開屋裏一地的酒瓶、碎玻璃等淩亂垃圾,把所有的窗戶打開。夏夜的涼風灌了進來,驅散了部分汙濁之氣,燕長鋒感覺胸口的氣悶減輕了不少。
他試著摁了下電燈開關,沒有反應,看來應該早被供電局給掐掉電了。沒辦法,那隻能在黑暗中度過一晚了。他找出臥室的鑰匙,打開門,側身進去。臥室裏同樣彌漫著一股久無人煙的發黴味,以及其他說不出來的怪味。燕長鋒關上房門,拉開窗簾,一眼就看到對麵樓602室在路燈的照耀下,幽幽地散發著冷淡的光芒。他打開窗戶,讓空氣對流,好把屋子裏的氣味給席卷走,然後仔細端詳起屋子來。同普通人家的臥室一樣,屋子中擺放著張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個梳妝台,另外還有一張椅子,別無其他多餘的東西。
燕長鋒拉過椅子,靠近窗戶坐下,燃起一根煙,靜靜地觀察了起來。步雲花園的樓間距隻有20米左右,即便不用望遠鏡,對麵樓的一舉一動也都可以盡收眼裏。
夜風陣陣地從窗外湧入,屋裏的空氣漸漸地清新起來。不過燕長鋒仍覺得胸口堵得慌,而且大腦如同生鏽了機器,無法轉動,似乎被套在一個不透氣的塑料袋裏,氧氣被一點一點地抽光,活力自身體裏逐漸流失。他暗叫了聲不妙,但手腳如同被一雙無形的鐵手按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一陣大風吹過,卷起窗簾,甩在燕長鋒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的神經從麻痹的狀態下清醒了過來。他站了起來,把腦袋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清涼的氣息源源地灌入肺中,之前的鬱積之氣漸漸化去。
“真有點邪門。”燕長鋒心裏默想著,但又有一個聲音浮了上來:“也許是連日勞累,太困倦的緣故吧。”
他甩了甩頭,極力不再去深想這件事,拿起手電筒,仔細地再查看了一下屋子,還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往床走去,突然覺得,空氣在離窗台三尺後就開始凝固了似的,越往裏邊走,呼吸就越困難。
他心頭大駭,揮舞著手電筒用力朝空中擊打了幾下,不料用力過猛,身形一下子把持不穩,踉蹌著往前邁進了幾步,突然鼻子中飄過一股奇異的味道。
燕長鋒深吸了一下,帶一點焦味,又帶一點肉香。那會是什麼氣味呢?他突然想到一物,驚得差點跳了起來:難道那是被燒死的妻子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但她已經死了幾個月,而且案發現場是在廚房,為什麼會有這股氣味凝聚於臥室,經久不散呢?難道,她現在就站立在黑暗中?燕長鋒仿佛看到她被酒醉的丈夫將腦袋按在煤氣爐上,皮肉與火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音,毛發燒焦的臭味和皮肉燒熟的香味混合著飄散了出來,伴隨著聲聲慘叫,溢滿整個房間,鑽入人的心底,讓人毛骨悚然。隨後,那一具死屍抬起燒糊了的腦袋,從廚房爬起,一步一步地挪進了臥室,再一步一步地向燕長鋒逼近了過來。
寒意包圍了燕長鋒,讓他全身都覺得僵硬。他彎下腰,從腿上拔出匕首,以防異物來襲,再快速倒退著走向自己放在窗台邊的袋子,從中摸出手槍,替換下匕首,再找到警用手電筒,打開,頓時一道雪白的強光刺透了黑暗的簾幕,將整個房間的輪廓勾勒了出來。房門猶然緊閉,屋內沒有什麼死屍,一切如同剛進來時的模樣。
燕長鋒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重向床頭走去。空氣中的屏障似乎被警用手電筒的強光所撕裂開,流通了許多,至少呼吸不再那麼困難,但那一股奇怪的味道卻仍然繚繞在鼻底,挑惹著人的緊繃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