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睡得很沉。
也許是藥物的麻醉作用,也許是這些天和女人鬼混後的疲勞,他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沒有。前一秒,他的眼前還有光,之後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產生模模糊糊的意識已經不知是什麼時候,他茫然睜著眼睛,外界的事物像是老舊機器裏麵閃過的畫麵,一卡一卡的很不流暢,光與影在他眼中不停的跳躍,不連貫的從這一段景象跳到下一段。
他依稀看到一些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一會走過來看看,一會又轉身離開,他們的語言完全聽不懂,聲音像是拉長的皮筋,拖得很長,一句話慢吞吞的說很久才說完。
羅雲無力的側轉腦袋,他的兩側是同他一樣躺著的人。他想要坐起來,卻辦不到,他的耳朵裏隆隆的響著,如同打雷後的回音。當他向自己的雙手發出信號,想要把拳頭握緊,卻發現自己連手指都動彈不了。
天花板上的燈明亮而不刺眼,它散發著白色的柔和光芒,照進羅雲的眼睛。
羅雲盯著天花板,漸漸的光芒滲透進來,好像沉浸在無邊的光的海洋裏,融化了他所有的意識。在一片光明中,他再次迷失了自我。
……
“外國人都走了,老師也離開了,監控已被接管,現在隻有我們了。”一個男聲說道,這個聲音來自一名年輕的男性,仿佛經過一番激烈的跑動,急切中有些氣喘。
“剩下的實驗體反應如何?”另一個聲音問道,這同樣是個年輕的男子,他的聲音像是沉默的花崗岩,冷硬而堅定。
“三十一號和三十五號失敗,三十二號和三十四號反應微弱,三十三號穩定,其它都恢複正常。”這次說話的是位女性,她的聲音平靜沒有起伏,好像在讀一本平淡的書。
沉默了一會,那個有著花崗岩一樣冷硬聲音的男人說道:
“給三十三號注射。”
……
又一次醒來,這次羅雲的意識稍微清晰了一些。
努力的眨著眼,他想要緩解一下天花板上變得刺眼的白光給眼睛帶來的不適,然後他的脖子扭動了起來,接著右手擋在了麵前。
他終於可以重新支配自己的身體了。
這種支配的恢複是漸進式的,他開始隻能指揮自己的手指,但很快胳膊和腿也開始響應大腦的號召,在它的命令下擺動----或者用挪動來形容更合適。
羅雲的身體軟綿綿的,兩條腿好像麵條一般無力,他從來沒有這麼虛弱過,喘口氣都會讓心髒狂跳幾下。
他的身上一絲不掛,完全暴露在空氣裏,這讓他感覺很涼,似乎也有些尷尬。
然後他想起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個討厭的改造實驗。
趕快檢查一下身體,幸好沒什麼異樣。
“這隻是一個小改造,不會有什麼風險。”好像曾經有一個臉色紅潤笑容可掬的胖老頭這麼對自己說過。看來他是對的,這讓羅雲稍微放下心來。
向兩邊看看,並排的幾十個床位上隻有他一個人,好像在那個空蕩蕩的地下醫療區一樣。
沒有醫生,沒有護士,沒有科學家。
連一起參與實驗的同伴都沒有。
“有人嗎?”他衝著牆角的監控探頭用力喊著,聲音微弱的像貓咪的呢喃。
連喊幾聲,沒有人回答。
羅雲掙紮著下地,赤著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跌跌撞撞來到厚實的鐵門前,使勁拍打著門。
仍然沒有反應。
隨著意識逐漸恢複,神經對外界變得敏感起來,他感覺越來越冷了,這種溫度完全不像是實驗前那麼炎熱的季節所應有的。
這裏冷得能把人凍僵。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鬼地方呆了多久,隻是一心想要從這裏離開,重新回到溫暖的陽光下,回到父母家人身邊。
抓起一隻燒杯,把它向玻璃窗砸過去。
燒杯撞在透明的窗子上,落到地板摔得四分五裂。
羅雲又推倒了一張桌子,上麵整齊擺著的各色大小不等的瓶子滑落地下,灑了一地。
寂靜的房間裏,一丁點兒的聲音都能傳來很大的回響。劃過玻璃的尖銳響聲讓人牙齒發酸,杯子的破碎聲可以刺破耳膜,桌子重重的倒塌更是好像地震了一樣,它們在一片嘈雜的瓶子滾過地麵的亂響中結束。
房間重回死寂。
羅雲吐著涼氣,嘴唇哆嗦著,從心底冒出的寒意凍得他渾身顫抖。他找不到一點可以禦寒的東西,隻能彎下腰把自己光溜溜的身體盡量蜷縮起來。那些曾經有過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試圖通過改造提高地位的野心全都不翼而飛,隻有無窮的悔恨。
現在他是全世界唯一存在的人,整個人類社會都不複存在。
他被遺忘在這個孤獨的空間了。
他剛剛在這裏蘇醒,現在又陷入了絕境。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從未醒來。
在羅雲的絕望中,鐵門打開了。